裴淮玉睜大了眼睛,一下子就被那件騎射服吸引住了。

“這件衣服是……給我的?”

元尋月嗔怪地看她一眼,“是呀,你既要扮作男子去騎射場,自然不能再穿裙裝了。”

裴淮玉接過騎射服,臉色一紅,囁嚅道:“那、那我試試,卿卿你閉上眼睛轉過去。”

元尋月垂頭看著書卷,奇怪道:“你我皆是女子……”

“不行!”

裴淮玉面上泛起大片的羞紅,語氣執拗又強硬,“你轉過去,不能看!”

元尋月無奈地放下書,只好照做。

耳邊窸窸窣窣地傳來了衣物依次墜地的聲響,元尋月乾脆還捂上了耳朵。

“好了。”

得到了裴淮玉的回應後,她才轉了過來。

這一看,她不禁怔住了。

這套按照男子身量裁剪的騎射服除了略有些長外,穿在裴淮玉身上大體居然十分合身。

長髮束成了高高的馬尾,玄青色更襯得她面如冠玉,通身散發出了小少年的意氣風發,這身衣服好似是為了她而生。

元尋月輕聲誇道,“你很適合穿騎射服呢。”

在裴淮玉眼中,見元尋月看呆了幾秒,又收到了誇獎,心中的忐忑一下都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幾縷絲絲如蜜糖的甘甜。

她的臉更加紅了,一時間都不敢直視元尋月的眼睛,“當真嗎?”

“自然做不得假。”元尋月想了想又問道,“只是,你要穿這身去學堂嗎?”

裴淮玉搖頭,“弄髒了就不好了。”

於是元尋月再配合地閉上眼睛等她換下衣服。

裴淮玉換回衣服後,戀戀不捨地看著那套騎射服,悶悶不樂道:“這套衣服,我帶不回去……”

“為何?”

“被發現了的話,會被丟進火盆裡燒掉。”

裴淮玉的聲音染上了苦澀,忍不住顫抖起來。

元尋月警覺道:“是永平侯夫人嗎?”

裴淮玉沒說話,很小幅度地抬起下顎點了點。

元尋月不解,“永平侯夫人為何會做出燒你的騎射服之舉?也是不喜女子習武嗎?”

“不是的,”裴淮玉黯然神傷,捏著騎射服的衣角道,“因為那樣的話,我就不像……”

“像”後面的話沒說完,她便猛地噤了聲,扭開頭不說話了。

馬車內一時間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元尋月蹙了蹙眉,不像什麼?

裴淮玉不願意說,也不好再不知趣地追問。

這個話題只好被迫結束了。

過了會兒,裴淮玉才道,“我可以,把它藏在馬車的軟墊下嗎?”

“你是想以後在馬車上換衣服?”

“嗯,那樣不會被發現。”

裴淮玉擠出了一抹笑,卻多少有些勉強。

來到書院,上課臨近末尾之時,門外忽的一陣喧譁,浩浩蕩蕩來了一群人。

元尋月循聲望去,在那行人中看到了許繡娘。

莫非是宮中人?

今日難得安分些的玉華郡主大喜過望,翹首以盼地看那行人越走越近,“是昭儀娘娘身邊的高嬤嬤!”

她倒要看看自已昨日的繡品和元尋月那個另闢蹊徑的合繡是個什麼結果。

元尋月對高嬤嬤略有耳聞,似乎是昭儀娘娘的心腹嬤嬤。

“娘娘派來這麼多人,看著可不像是來嘉獎誰的樣子啊?”

玉華郡主一句狀似不經意的話,引得不少繡技稍差的女孩子們都暗自害怕起來。

本想順帶刺元尋月幾句解解掌摑之氣,想起院長昨日的教導和警告,她又悻悻閉上了嘴。

那行人中,為首的年長些的女子對夫子打過招呼後,身後的侍女恭敬地捧上了那幅合繡的鴛鴦戲水圖。

玉華郡主挑了挑眉,浮誇道,“有人不會要倒黴了吧?”

高嬤嬤舉起那幅鴛鴦戲水圖,正色朗聲道:“這是哪位學子繡的?”

元尋月和那位小跟班對視一眼,起身一同行禮,“回嬤嬤,是我們二人合繡的。”

高嬤嬤視線在二人間悄然打量了一圈。

“我們娘娘評判此繡不但針腳不齊,而且繡圖粗糙,繡功屬於中下等!”

這一番嚴厲不留情面的批評下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

昭儀娘娘,是動怒來問罪了?

那位小跟班更是感覺天都塌了,她瑟縮了一下,身軀都微微發抖起來。

元尋月也不多作辯解,只安安靜靜地聽著。

玉華郡主面露譏諷,正要說些什麼,卻聽高嬤嬤又道。

“……只是繡圖上後添畫的丹青雖有取巧之疑,好在非常吸睛,我們娘娘很欣賞這個小巧思。”

她語調漸漸柔和了下來,“故而這次前來,是為宣佈這幅鴛鴦戲水圖奪得第一。”

“你們二位,允許向娘娘討個恩典。”

猝然轉折的好訊息叫那位小跟班愣在了原地,甚至忘了眼眶裡正憋著眼淚。

玉華郡主袖中的手猛地握緊,嫉妒又憤恨地剜了二人一眼。

元尋月淡然承下,“多謝娘娘,多謝嬤嬤。”

“不知嬤嬤可否借一步說話?”

高嬤嬤知她應是為了那個恩典,和她走到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便聽元尋月道。

“嬤嬤,煩請代我詢問娘娘一聲,同窗裴淮玉以後上女紅課的時候,可否不用再交繡品?”

高嬤嬤頭一次聽到恩典用在他人身上,又問了一遍道:“元小姐確定嗎?”

元尋月摘下腰間的玉佩遞給高嬤嬤,“娘娘若能應允,我感激不盡。”

假意推辭後,高嬤嬤到底還是收下了那枚玉佩。

臨走前,她眼神複雜地又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元尋月。

下學後,裴淮玉好奇問道:“卿卿,你向昭儀娘娘討了什麼恩典?”

“珍稀古籍?書法名家真跡?還是免一次家中的責罰?”

元尋月見她實在好奇,笑道:“你以後上女紅課的時候,可以安心跟著去學騎射了。”

裴淮玉反應了幾秒,隨後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忽然間,她似是想起了什麼,收起了驚喜的表情垂頭低聲道,“你真是傻,那麼珍貴的恩典,為我討它做什麼……”

元尋月微嘆口氣,“白婉有志,卻苦於家中規訓難以實現。”

“但是你不一樣。”

裴淮玉與她對視,只見她那雙眼睛如同泛起漣漪的柔婉春水,看一眼,就叫人再也無法忘懷。

“我的力量可以幫到你。”

說著,她自嘲地又補道,“雖然它很微弱,也無法替你扭轉乾坤……”

“沒有的事!”裴淮玉無比堅定道,“我絕對,不會辜負你的好意的!”

“是嗎?我很期待。”

元尋月說著,眉眼彎彎,對裴淮玉露出了一個真心的笑容。

……

春去秋來,時光已然過去了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