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還沒亮,顧博川就早起開窗往下看。
根據昨天的觀察,顧博川發現臨近關店的時候,包子鋪裡的大部分小二都會離開,只有兩三個人和掌櫃的在後院住。
方芸娘也在後院住著,昨晚顧博川一直盯著方芸娘所在的房屋,直到屋子裡熄燈了,顧博川才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關上窗戶。
他視線緊緊盯著方芸孃的屋子,他這幾年扮作商賈,也知道尋常鋪子的作息和規律。
一般情況下,一大早就要開門,把堵門的板子拆卸收好,然後歸置桌椅等客人上門。
商鋪老闆們各有各的講究,有些就講究自已親自開門,迎客迎財神。
按昨天馬太說的那些推斷,方芸娘極有可能就是這種,要自已親自看著開門。
雞叫不一會兒,方芸孃的屋門簾子就被掀開,穿著一身白衣的方芸娘出了門,徑直朝著前鋪走去。
顧博川心臟砰砰跳,迅速轉身走到門邊開啟房門就往下面跑。
萬幸他所在的客棧是夜裡不關門的,一直跑到樓下站到客棧門口,盯著對面的門,顧博川的一顆心一直是提著的。
既有即將見面的緊張和期待,又不確定現在的方芸娘見到他會是什麼反應。
現在方芸娘看起來過得不錯,起碼比上一世跟著他的時候好很多,當初他哪裡有能力給方芸娘開一間鋪子。
而且看昨天方芸娘跟店裡夥計說話的情形和狀態,方芸娘顯然是有話語權的。
她現在的丈夫應當對她不錯,放心把這麼大的鋪子交給她做。
顧博川並不太確定,如果自已現在帶方芸娘走,方芸娘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
現在街上很靜,他清晰地聽到對面包子鋪裡面方芸娘指揮夥計開門的聲音。
顧博川有些緊張的站直了身子,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面的門。
擋門的木板被一個個拿開,露出了門板後面的方芸娘。
方芸娘一開始並沒有看到顧博川,側頭看著店裡的夥計把木板收到一邊,小心地叮囑對方別擠到手。
熟悉的聲音竄入顧博川的耳朵裡,讓他一時間竟然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長久的尋不到人,讓他現在看見方芸娘站在自已面前不遠處,竟然有種不真實感,他屏氣不敢呼吸,唯恐眼前只是幻覺。
方芸娘看著夥計把門板都卸掉,下意識地往門外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跟顧博川的視線對上。
“!”方芸娘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置信居然能在這裡看到顧博川。
而且看顧博川的穿著,並不像是當官的。
上一世顧博川當官後從未離開過皇城,方芸娘對於朝堂上的事情知道的唯一途徑就是顧博川,她並不知道官員還能喬裝改扮微服私訪。
方芸孃的心也猛地一跳,跟顧博川不一樣的是,她並沒有任何的歡喜,反倒是有些惶恐。
她跟楊安好不容易才有了現在安穩的生活,一開始楊安並沒有告訴方芸娘他在做什麼,但是時日久了,方芸娘問也就不瞞著了。
方芸娘是知道楊安的計劃的,現如今楊安的軍隊已經有了規模,甚至還有人專門找過來要加入楊安的軍隊,復仇之日指日可待,萬不可在這個緊要關頭被以前的熟人認出來。
方芸娘強行鎮定下來,壓下慌亂的心跳,淡定的從顧博川身上移開了視線,彷彿她面前不遠處站著的並不是上一世的夫君,而是一個從未熟識過的陌生人。
如果說剛重生那會兒,方芸娘對顧博川是念念不忘的,是做夢都想要在一起的,現在則不一樣了。
沒有發生楊正恩為了保她性命隻身引敵喪命這件事之前,方芸娘覺得顧博川敬她愛她,還讓她做了誥命夫人,把能給的都給她了,是這世上對她最好的人。
可是方芸娘心裡清楚,顧博川無論表現的對她多好,也絕不會把命給她。
跟楊安這幾年相處下來,被楊安平等的對待,耐心的教學,放心的把做大的鋪子交給她,方芸娘彷彿頭一回被人當做「人」來對待。
在楊安這裡,她不是個只能依附於男人的弱女子,一直都有肯定和鼓勵。
楊安不會像顧博川一樣跟她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楊安不止是讓方芸娘變得自信,他還教了方芸娘很多在社會上謀生的手段。
這不是小情小愛能比的。
雖然她跟楊安只是叔嫂,誰也沒有越過那條線,但是楊安在方芸娘心中的分量早就超過了顧博川。
而且楊安極其的護短,誰若是惹了她,方芸娘自已還沒反應,楊安就已經卷著袖子要去教訓對方了。
方芸娘會拉著楊安勸他冷靜,心裡卻覺得暖極了。
有楊安的對比,顧博川前世那不知道是真的不清楚還是故意裝糊塗的事蹟,全都變成了尖刺,只要方芸娘想起來,都覺得自已當初蠢。
顧博川已經表現的那樣不在意了,她還在心裡一次次的給顧博川找理由開脫。
說到底,那會兒除了依靠顧博川,她覺得自已沒有任何的活路。
她就像是捧著一個碗分別跪行到顧博川和楊安身邊,顧博川給她碗裡放了些飯,而楊安拉著她的手讓她站起來,教給她如何去賺更多的飯。
這兩人怎麼可能有可比性呢?
方芸娘轉身就往回走,店裡留下來的這幾個守店的夥計全都是楊安特意安排下來的好手,專門為了保護方芸娘安全的。
店裡的夥計也往外開了一眼,顧博川直勾勾盯著方芸孃的視線直白的呈現在夥計眼前,夥計皺眉,衝顧博川喊道:“喂,你幹嘛呢?眼睛不想要了?什麼人都看對你沒好處。”
這夥計長得人高馬大,一身的腱子肉。現在的天氣還有涼,別的夥計都穿著長衫,就只有他光著膀子,大咧咧地露著精壯的上半身。
顧博川沒有理會這個夥計,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方芸娘看。
方芸娘快步往後院走去,一直走回自已的房間,這才捂著胸口鬆了口氣。
她自打瞧見顧博川,不知為何始終有種心慌的感覺,這感覺越來越強烈,怎麼也壓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