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之後,夜幕剛好降臨。

桂枝在忙活兒一桌子飯菜,裴錢與寧漁,兩個小姑娘在自個兒房間抄書。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倆小破孩,就很聊得來了,以至於裴錢都沒再跟阮秀住一間,搬著她的一身家當,跑去了寧漁那邊。

寧漁沒再去學塾唸書。

所以她也沒有功課,也沒有跟著裴錢一起抄書,兩個小姑娘,一個照著書本念,一個邊聽邊寫。

其樂融融。

寧遠在門外站了好一會兒。

年輕人臉上笑意極多,甚至還有點洋洋得意。

最早時候,寧遠是不抱什麼希望,能把裴錢給教好的。

畢竟南苑國的那個小乞丐,哪哪都不好,一身陋習,出口成髒,心底惡念,更是大的嚇人。

這種小姑娘,按照正常來說,就是一塊朽木,沒救了。

就算能教,也不應該是自己這種匹夫能教好的。

而應該是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例如齊先生,好比書院的君子賢人。

但事實就是,他寧遠,真的把裴錢給教好了。

雖然這其中,他的佔比很小,更多還是阮秀的功勞。

可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她的師父,一路走來,總會有點作用的吧?

其實年輕人想錯了。

讀書只是學書上的道理,而做人,卻是在書外,也就是儒家書籍上的那句,讀萬卷書,行萬里路。

天底下大字不識的人多了去了,特別是在市井江湖之中,那麼這些雞鳴狗吠的地方,難不成就沒有道理了?

有的。

還有很多,極多。

就連齊先生,年少之時,都想跟著阿良,一起去仗劍江湖,去那些本不該是讀書人待的地方。

藕花福地的那座江湖,再如何不堪,也有一座心相寺,有個愛喝酒的臭光頭。

還有那個種老夫子,擱在那小小福地,被譽為“天下第一手”,站在最高處的武道宗師。

人間破爛不假,可總沒有崩塌,依舊有人在不辭辛苦的修修補補,年復一年,照看歷代星辰。

寧遠搬來一條長凳,隨意擱置在地,就這麼坐在兩個小姑娘的門外,雙手虛握疊放,眯起眼,安安靜靜聽著裡頭的朗朗書聲。

稚聲稚氣,好聽的很。

別看寧遠前不久在崔瀺面前誇下海口,說什麼圖謀半個一,將來平定天下大亂的話……

其實他就是個憨貨,沒有很大的追求。

若有可能,幾畝良田,一位心愛女子,膝下再來三兩個兒女,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足夠了。

白天地裡勞作,種瓜得瓜,晚上床榻勞作,顛鸞倒鳳……辛苦是辛苦,但樂在其中,美得很。

他那些無窮大的“野心”,是建立在親近之人身上的。

所以寧遠要爭要搶,謀求一樁又一樁的大道機緣,抬升境界,增長修為。

要做大劍仙,比自個兒師父,還要厲害的巔峰劍仙,那麼到了將來的天傾之時,才護得住身邊人。

他倒是想過安穩日子。

只是大勢壓人。

寧遠這個天地異數,身處其中,大浪席捲,很多事,都是不得不做。

站著不如坐著,坐著不如躺著。

而躺著,又不如躺在美人大腿上來的好。

正想著,就有人悄無聲息的坐在了他身旁。

寧遠睜開眸子,瞥了一眼。

很快扭過頭,又瞥了一眼。

之後他就瞪大了眼珠子,眼睛都不帶眨的,直勾勾的盯著。

阮秀往後挪了挪,把半個屁股懸空,如此坐在長凳上,剛好可以讓雙腿離地些許,懸在半空。

這還沒完,少女伸出手,將裙襬掀起,直接擱在了大腿處,露出兩截白花花的小腿。

她眯眼笑道:“好看?”

寧遠點點頭,又趕忙搖頭,故作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差點意思。”

阮秀朝他眨了眨眼,“所以?”

寧遠一本正經道:“再高點。”

少女也慣著他,再次抬高裙襬,幾乎與大腿根齊平。

“現在呢?”

寧遠深吸一口氣,“其實還可以再高點的。”

“都沒看見什麼顏色呢。”

“好像……是白的?”

“有待考究,所以你還是再拉高點,為夫給你檢查檢查。”

話音剛落,他腦袋上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少女鬆開抓住裙襬的手,單手叉腰,擰眉道:“得寸進尺,那就別看了!”

寧遠咂了咂嘴,背過身去。

“不看就不看,反正遲早能看,不僅能看,還能上手摸,不僅能上手摸,還能肆意把玩。”

奶秀哼哼兩聲。

她往男人這邊挪了挪。

寧遠沒懂意思,只好也跟著挪了挪,讓出一點位置,只是這妮子好像故意的,幾次三番後,他半個大腚都露在了外面。

“你作甚?”寧遠雙手攏袖。

少女雙臂環胸,“你說呢?”

男人開始上下打量她,從頭到腳,最後視線被一條溝壑所吸引。

然後他的腦袋上,又捱了一巴掌。

阮秀沒好氣道:“我怎麼找了你這麼個色胚,一天到晚,滿腦子裡,不是胸就是腿。”

寧遠犟了句嘴,“那你倒是把釦子系全啊,剩下兩個不繫,鬧哪樣嘛。”

豈料少女微笑道:“調戲你啊。”

寧遠重重點頭,恬不知恥道:“可以多來點。”

“夫君我可是金身境,鐵打的,這種苦,吃得住,完全不在話下。”

原本孤男寡女,郎有情妾有意,說不準接下來,還會出現一番花前月下的美好場面,結果阮秀卻忽然坐直了身子,說起了正事。

她問道:“登龍臺那邊,那個範峻茂,是不是在破境之後,就會來殺你?”

寧遠嗯了一聲,“估計是了。”

“她屬於持劍者一脈,與你不同,範峻茂是生而知之,神性遠大於人性,至於為什麼要來殺我,則是老神君的安排。”

寧遠摘下養劍葫,“老頭兒要我上桌,而我這個魔頭又上不去,所以就安排了她,作為我的墊腳石。”

阮秀伸出手來。

男人投去疑惑眼神,“怎麼了?”

少女淡淡道:“把太白給我。”

寧遠趕忙按住劍柄,皺眉道:“秀秀,具體如何,還不清楚,沒準人家不會找上門來呢?”

阮秀咦了一聲,用一種古怪目光看向他,“臭小子,這可不像你啊。”

寧遠訕訕笑道:“好歹與她相識一場,略高於萍水相逢,沒必要先動手。”

他不說還好,說了這話,阮秀就更加來氣,更加堅定了那個想法。

她再次伸手,“拿來。”

寧遠拗不過,只好將被黑布纏裹的太白交給她。

阮秀卻沒有立即離去,把長劍背在身上後,語氣變輕,認真問道:“寧小子,你真想要那半個一?”

不等他回答,少女又問,“真的想要那把持劍者的位子?”

寧遠搖頭又點頭。

沉默許久。

他緩緩道:“那麼大的機緣,說不想,都是自欺欺人,但我之所以要,並非完全是為了境界。”

寧遠轉頭,看向身旁的背劍女子。

奶秀咬了咬嘴唇,柔聲道:“是為了我,對吧?”

“是怕我沒了神性,等到回了神秀山,會被廊橋那位,還有水神李柳壓制?”

“畢竟我跟水神,本就有大道之爭,那個持劍者,當年在城頭,我也跟她不對付。”

寧遠說道:“其實不止。”

少女擺擺手,好似有些不耐煩。

“臭小子,我就問你,有沒有我的因素在裡面?”

寧遠沒有猶豫,點了點頭。

下一刻,少女張開雙臂,一把抱住男人,極為用力,將他的腦袋往自己胸口上擠,好像打算就這麼給他悶死。

也不管會不會便宜了他。

反正最後都會便宜了他。

她笑容燦爛。

這才是我阮秀的男人嘛。

於是,在鬆開之後,少女招呼也不打,一步跨出。

縮地成寸,無視老龍城內的各種大小禁制,山河化作咫尺,直接到了城外。

一襲青裙,踩在那座仙兵雲海之上,背後仙劍,開始寸寸出鞘。

自家男人為自己著想,天經地義,再好不過。

而自己,身為他未過門的妻子,也不能光看著,總要做點什麼。

比如一步一步,扶持他上位。

那麼就從眼下開始。

一襲青色衣裙,沒有撂狠話,甚至看也不看底下那人一眼,只是併攏雙指,於身前緩緩抬高。

一道氣勢如虹的璀璨劍光,扶搖直上,刺破雲海,好似彗星拖曳著一條極長的雪白弧光。

她不是劍修,但她道侶是,這麼久了,一手御劍之術,不說出神入化,怎麼也能當的上是登堂入室。

隨著阮秀的雙指下落,這條高懸天幕的雄渾劍光,如遭敕令,沿著某種大道軌跡,開始筆直下落,

速度之快,猶勝光陰長河的流淌。

轉瞬即至。

一劍過後,大地殘破不堪。

存在三千年之久的登龍臺,當即分作兩半,劍光殺力之大,直接在其底部,鑿出了一條深達數里的巨大溝壑。

一襲青裙,周身金光流轉,眼眸之中,更是燦若琉璃,襯托得阮秀此刻在雲海上,恍若一尊行走人間的天外神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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