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娘,你別衝動!”

蘇老太追在她背後著急道:

“聽說方遠生恩科落榜後一病不起,母子倆的生活一直靠撿菌子維持。誰知道前幾天那方老太又被雷劈,當時何寡婦追上門去想討個說法,結果看見方老太回家後就跟個死人似的坐在階沿上,想著小五,小六反正也沒有受什麼大的傷害,不忍心就退出來了。估計兩個人實在是揭不開鍋才走到這一步……”

蘇老太不是狠人,當了這麼多年的便宜娘,見方遠生活不下去,斷斷做不出落井下石的事。

可水娘哪有那麼豁達?

蘇老太以為自已閨女好生生活著,現在還發了財,所以才對方遠生心存善念。

如果她知道自已的女兒其實已經死了呢?

還有這般淡定嗎?

水娘步履生風,怒道:

“哪怕他現在生活的如一條流浪狗也與我無關,但是隻要璟兒有個好歹,我定讓他血債血償!”

“小妹,其實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前兩天我總覺得家裡的包子……”

姜氏還沒說完,就見水娘突然收住腳步:

“大嫂,你說清楚!”

“璟兒可能拿包子接濟她爹,啊不……接濟方遠生那狗東西。”姜氏目光閃躲道,“我問了她,她說想到自已認的字都是她爹教的。”

水娘抿了抿唇,也是。即便在現代,離婚的家庭中,有多少又是真的能做到斷親呢,既然是孩子自已的選擇,她……還干涉嗎?

“那她為什麼又拿木棍去方家?”

話一出口,她覺得自已都是多此一問,定然是璟兒覺得揹著自已接濟方遠生,而對方卻又宣佈結婚,所以他感覺到父親再次背叛了她,才要去討個說法。

那……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們應該不會傷害璟兒,帶著這麼多人貿然闖進去,少說也有幾桌席吧,那麼村民在場,反倒讓人覺得自已心裡丟不下方遠生似的,豈不尷尬?

正進退兩難,就看見一個俊美的少年,十五六歲的樣子,一襲灰白長袍,眉眼間盡顯溫潤如玉的氣質,他正牽著璟兒從方家出來。

“這就是方遠生那個繼子?”曾氏小聲嘀咕,卻難掩驚歎。

孃的,讀書人就是和她們這些泥腿子不一樣。

姜氏卻是張口就道: “什麼繼子?看那樣子和當初的方遠生如同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我看就是方遠生的野種!”

水娘也定睛一看,可不?和璟兒走在一起,那氣質、那模樣,不是兄妹,還是什麼?

原來方遠生竟揹著原主有了這麼大一個兒子?

渣男!

少年一見水娘眾人,忙丟開璟兒,一提長袍快步而來,拱手一禮道:

“舅舅舅媽們,請息怒。”

眾人“……”

水娘“……”

“容小輩代父親在此向大家致歉!”說罷,少年昂頭,目光堅定,不屈不撓道,“我,是父親的外室子。”

他在炫耀?!

眾人怒氣上湧,蘇大山更是掄拳就想捶過去。卻又聽對方說:

“小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已身份,直到前兩天娘說她想嫁進方家,才告訴我事實。我一直以為自已的父親戰死沙場,突然得到這個訊息,恨不得投河自盡。

但是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母親養我長大供我讀書,又談何容易?一邊譴責他們的不道德,自已卻又逃離責任,實非君子所為。

所以,我決定面對現實,在父母親最需要安慰的時候成全他們。那璟兒和瑜兒就是我的胞妹,雖然他們和父親簽了斷親書,但我還是舔著臉自稱一聲哥哥。”

說著,撩起衣袍,轉身向著水娘跪地一拜,“希望大娘給我這個機會!”

水娘暗歎,人渣怎配有如此光明磊落的兒子?

瑜兒突然衝上去拉住璟兒,左看右看,確實沒有被欺負的痕跡。

“……”?!瑜兒。

璟兒眨眼搖頭,“……”

爹那般自私,阿奶那般無賴……

她們卻突然有一個這般溫潤如玉有擔當的兄長?!

“我們家當初就是被你爹這假惺惺的模樣欺騙,你又來這一招,滾!”蘇大山怒道。

“就是。小妹千萬別心軟!”

姜氏急忙附和,她當初就是什麼好話都說盡,卻勸不動蘇氏這一大家子,才落得個窮困潦倒,債務纏身,最後小妹還被休棄的悲慘結局。

做人總不能好了傷疤忘了疼!

“就是,小妹千萬別心軟,姓方的如此不要臉,這次看見我們日子好過了,就想過來分一杯羹。”

“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啊,再也不要做糊塗事了。”

蘇水娘其實一直是個旁觀者,而且她是個現代人,萬沒有父母的過錯讓孩子背鍋的道理。

再仔細打量眼前這個少年,在眾人的斥責下,跪在地上堅如磐石。

她抿了抿唇,“她們既已和方遠生斷親便是路人,彼此井水不犯河水即可,無需如此大禮。”

說完,轉身離去。

路人?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方程明明知道阿奶是怎麼刻薄璟兒瑜兒的,如此現實,才十歲的璟兒都肯冒著被她娘誤會的風險接濟爹,他又怎麼能對這兩個妹妹視而不見?

現在,名義上他是方遠生的繼子,但事實上是他嫡親的兒子,謊言終究會被戳穿,爹孃犯下的錯,就讓他來負重前行吧。

他抬頭拱手一禮,聲音宏亮溫和:

“方程恭送大娘!”

水娘心頭一顫,暗自吐槽: 這臭小子!

趕緊走,不然會心軟的。

一手璟兒一手瑜兒,生怕她們跑了似的,不由得眼角餘光一瞥:

好啊,兩個小傢伙果然一步三回頭。

姜氏的目光在娘三身上掃來掃去,又扭頭看了眼方程,“小妹,可別心軟。”

曾氏忙道:“那小子還跪在地上,真是臉皮厚。”

蘇老太看了看水娘,睨了兩個兒媳一眼,怒道:“夠了!水孃的事用得著你們指手畫腳嗎?還不趕快回家,一會兒滷肉煮過火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嗯。”

曾氏這才想起鍋裡還滷著肉呢,她這個掏火關跑出來湊什麼熱鬧,萬一其滷過頭,呵呵,那才叫吃不了兜著走,撒丫子就往家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