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陌臉上輕輕一抽,閃過一絲無奈。

“瀾山前輩,我這兒可不是醫館。”

他手指往門的方向一指。

“真有傷員,該往妙法宗的聖手堂走一趟,多費點錢財就是了。”

聖手堂的手藝是真好,多少天埑山中逃出來的修士,就是在裡面撿回了條命來。

只價錢貴了點,痊癒後也得被扒一層皮。

瀾山聞言,忽地嘿嘿地低笑起來,聲音尖銳,頗有些失真,好片刻才緩過氣來。

“哈,還真不是小掌櫃想的那樣!”

瀾山抹一把臉,虛弱地道:

“這次差點就栽在這山裡頭,算是撿了條命回來!”

他一指地上躺著的三個人,兩男一女,衣服髒汙得看不出原來樣子。

“這三人,只是脫力而已,倒是沒有大礙。”

白陌藉著油燈的光芒,看出那三人身上該是受了不輕的傷勢。

但瀾山都這般說了,便當他們沒有大礙。

“那瀾山前輩,所來是為何事?”

白陌輕輕皺眉,問道。

這還不如是傷重過來求助呢,他如今最怕是陷入是非當中。

瀾山倚靠牆壁緩緩滑下,“小掌櫃,給口水喝吧。”

白陌返身,回至住處當中,取過一隻平時裝藥用的大瓷碗,掀開鍋蓋,直接舀了滿滿一碗。

瀾山如今的模樣,相比白水,應是更喜歡這碗羊肉湯。

果不其然,瀾山一碗湯下肚,臉上肉眼可見地泛起紅光,打了個嗝。

“得勁!就是這股味兒,怎地這般古怪?”

他呲牙咧嘴。

白陌翻個白眼,知道那是藥材殘留在碗裡的味道。

“這可是上好的藥膳。”

瀾山感覺力氣從四肢百骸迴歸,總算從氣血丹的後遺症中恢復一絲。

“不愧是白掌櫃,還有這一手。”

白陌並不接,只淡淡看著他,只等一個解釋。

瀾山遂撓撓頭,道:“其實,就是來小掌櫃這兒歇歇,順便來解決這氣血丹的後遺症。”

“沒有法子。”白陌直接一擺手。

“氣血丹損傷的是本源氣血,豈是那麼容易補足?”

瀾山聞言訕訕,也是,那麼霸道的丹藥,安能沒有代價?

“幾位既然已回了仙臨城,便慢慢等待傷愈又如何?”

白陌心頭疑惑,直接問出了口。

瀾山直接冷笑一聲,不等他回答,地上躺屍的一個男子艱難翻過身來。

他仰面朝天,舔了舔嘴唇,勉力笑道:

“瀾山大哥在山中大展神威,咱們逃得一命,乃是得天之幸,可不敢到頭來被惡犬咬到要害。”

白陌心頭微震。

“那些大戶,敢在仙臨城中動手?”

“妙法宗是龐然大物不假,可這些地頭蛇,私下裡的彎彎繞繞可不少。”

瀾山意有所指,“都是皮硬肉厚的漢子,這般多進山受傷回來的,難道就挺不過去?”

“可誰說他們就挺得過去呢?非得是被人暗算不成?”

這等事情,若是沒有證據,誰能說就是被城中大戶所害?

妙法宗執法隊自然也不會多管。

見白陌面上凝重的模樣,瀾山笑了笑。

“小掌櫃這兒可還有凝露丹?身上的用完了,先來一瓶,差不多便可將那些惡犬打趕。”

白陌打量他們,“小店概不賒欠,這規矩不能破。”

瀾山哈哈一笑,從懷中摸出一書卷,向白陌丟來。

白陌一接,發現是本功法,卷頭幾個大字,《點星七手》。

“一本有名的功法,便給予小掌櫃,當頂去靈石了。”

白陌在市井當中,也曾聽過聊天的商販說些城中趣事。

其中便提到過這門功法。

“這是在山中趁勢發了財?”

瀾山咧嘴,“如何能這般說,生死關頭的遺言,一字千金,咱把他遺言帶了回來。”

“算那廝運氣好。”

白陌收下功法,取來一瓶凝露丹,丟給瀾山。

丹瓶在幾人手中轉了一圈,就見了底。

“幾位在天埑山中,到底遭遇了什麼?”

白陌問道。

瀾山不語,低頭捲起褲腿,露出其中爛糟糟的小腿,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白陌也是微微變色,只見瀾山小腿之上,表皮幾乎不見,露出其下的血肉。

上面有黃色的凝結的粉末,應該是塗抹了某種藥散。

瀾山臉上肌肉抽搐,開口道:“遭遇了一群領地被佔,四處流浪的畜生。”

適才說話男子這時道:“若不是瀾山大哥引開那群角狼,我們下場也好不到那裡去。”

白陌將目光移回瀾山身上,後者“呃”了一聲,苦笑道:

“多得小掌櫃那粒氣血丹,天埑山啊,折命之地,我愣是一口氣帶著那群角狼跑了座山頭。”

天埑山中沒有安寧之所,裡頭的妖獸,一樣在生與死之間爭命。

瀾山如今想來,還是追趕自己的角狼,將中間的妖獸嚇走,這才有驚無險。

他在體力耗盡之前,中午脫離天埑山,找到同樣疲於奔命的同伴。

雙方相見,皆是嚇了一跳,驚呼慶幸不已。

力竭之後,找個地方,瀾山將不成模樣的褲子換掉,再將被荊藤劃得破爛的小腿敷上藥,這才進得城來。

“以人身跑贏角狼,這真是…”

瀾山一時不知該如何表達,他的三個同伴同樣投來驚為天人的表情。

白陌微微皺眉,狐疑道:“我那氣血丹,還有這般驚人藥效?”

瀾山嘴角微抽,提點道:“我們這等人常年打熬氣力,積蓄的氣血不少。”

“氣血丹如同星火,落在柴薪之上,爆發出的威能不可謂不驚人。”

這等丹藥,妙法宗也有流出,只是那種價格,不是他們這等層次的獵妖團能動心思的。

白陌心頭猶有疑慮,問道:

“勞煩瀾山前輩將箇中感受說上一說。”

瀾山整整臉色,“好。”

“當時那感覺,渾身疲乏的肌肉當真如同熱油化開,而後鮮花著錦熱火烹油也似…”

不想惹事的白陌還是留多了幾人一個時辰,主要是為了從瀾山處得到些感受體會。

他們出門前,白陌還請了他們幾個喝了碗湯。

羊肉是沒有,白陌自己還不夠吃。

補血回氣的湯水入肚,幾人力氣便回了一分,便是瀾山,也能站直身子唬人。

“對了,小掌櫃,那氣血丹…”

瀾山忽然回身,一隻打手抓在門板邊上,不讓白陌合上。

他眼中似有點點星火燃燒。

“加價也不是不可以。”

白陌粗暴地將門板塞上去,“沒了沒了,莫要再攪擾。”

“過段日子,過段日子我再來…”瀾山的聲音終於被隔絕在門外。

白陌回頭,看向髒兮兮的地面。

“得,今夜沒停了。”

正想去取抹布水盤,忽地外頭就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掀開門板往外看去,就見街角屋簷下,一隻還冒著熱氣的瓦煲被踢翻。

“狗日的惡奴!誰叫你們來盯的梢?”

“優哉遊哉,當真是吃定爺爺們不成!?”

外頭一片混亂,白陌撇撇嘴,安上門板。

隨手又翻了翻《點星七手》。

“不錯的功法,門道挺多,恐怕得花上幾日時間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