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江城,楚陽樓中,壩子中,一群人身著貴服,簇擁而立,意圖抵禦寒風相互取暖,可寒風依然從四面八方襲來,吹亂他們的衣袂,從袖子裡串入身體,所有人的瑟瑟發抖。

他們已經在這裡站了七八個時辰,從早上,一直到晚上。

韓奕站在臺階上方,身體亦被吹得發涼,手腳似乎已不再是自己的手腳,倒像是堅冰一樣插在自己的身體了,一陣陣的刺痛,看著眼前的這些人被折磨得差不多了,他點頭向逐水示意,逐水命人擺出熱騰騰的上,還有一碗碗醃蘿蔔小菜,那些人看著口水直往下流。

逐水又拿出手冊,走向那群人中間,韓奕開始發話:“大家只要在這上面簽上名字,我們即刻開宴擺席。”

那些個江南官員和富商本是富貴閒人,平日裡養尊處優,綾羅綢緞,好酒好菜,哪裡受過這等飢寒交迫之苦。此時已經餓得前胸貼了後背,只想吃上一口熱乎的饅頭,但是看著手冊上的數目,“捐贈30萬兩銀子”,依然猶豫不肯下筆。

韓奕繼續說道:“本王邀請大家前來吃席,自然都是珍饈美味,是你們以前從未嘗過吃過的好滋味,就是這一個饅頭配上這一碗小菜,在軍中已經是頂好的伙食,當一國危難之時,將士們在外出生入死,大多時餓得飢腸轆轆,依然要堅持抗戰,因為只要他們一停下,稍微鬆懈一點,敵軍就會順勢臨下,到時候你們家中那些從百姓手中剝削來的金銀將被搶劫一空,你們這些人都死無葬身之地。外面的那些難民受天災人禍,流落至此,聚眾百萬,如今你們還看不清形勢,守著手裡那點財寶分毫不出,那就等他們聚集起來把你們都殺了洩恨。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和基業,本王今天設宴請大家過來,來嚐嚐這“飢寒交加”的滋味,本王陪著你們一起,在這場盛宴中領悟真知。本王此刻亦冰冷徹骨,飢腸轆轆,我便明白,人在陷入飢寒的時候,一個饅頭比珍饈美味還要珍貴,人在被逼上絕路的時候就會喪失基本的道德和理智,本王用這頓飯,送你們一個教訓,只要你們聽我的,就能保住性命和基業萬古長青,本王這頓飯恐怕不止三十萬兩吧,但為了大家,本王覺得值,再有千金一字,本王這些話你們拿回去好好悟,好好悟透,保證你們受用一生啊。”

此刻壩子中的人,一邊聽著韓奕的話,一邊看著桌上熱騰騰的饅頭,嘴裡直冒口水,要是能吃上一口,那還真抵得上珍饈美味了。

那人狠下心來,說道:“王爺說得是,人被逼上絕路的時候真會喪失理智,好,我籤。”

這老頭是江南巡撫,在此坐鎮一方,江南物產豐富,他年年撈得油水,養成一個肥頭大耳的模樣,這次就是他帶頭反對韓奕籌款救災。

簽完之後,他興高采烈地要去拿饅頭,眼看著就要拿到饅頭,一男子將其攔住,“宋大人,請不要著急,這裡還有一份,麻煩您先簽個字”,老頭拿來一看,上面寫著“著上松山園林讓災民居住”。

老頭看了一眼韓奕,狐疑的樣子,十分搞笑,似乎在說:“松山園林,這可是我的私產,半輩子的心血,你小子是怎麼知道的。”

韓奕會意,笑道:“宋大人不必多心,只是暫住,你那園林空著也是破費,用來救助災民,積善行德,物盡其用,豈不是一舉兩得?”

老頭無奈,只得簽字答應。

剩下的官員看著老頭已經簽字,便也不做掙扎,紛紛簽了字來取饅頭和小菜。

韓奕看著他們吃得津津有味,自己也拿了一個塞進嘴裡,笑問道:“香吧?”

那些個大臣只好都應道:“香,香,香啊。。。。。”

三十萬兩買的饅頭,能不香嗎……

韓奕繼續笑道:“好,香,那就多吃點,不過裡面還有,不要跟本王客氣,今天包大家吃得滿意。”他吃完了一個饅頭,又拿上一個,咬了一口,又笑著對宋大人說道:“既然住進了松山園林,還請大人好好照看,若是凍死冷死一個,那就不好看了。”他笑說著,眸子卻是冷冷的,那種久經沙場的寒意真讓人膽戰心驚。

這就是讓人聞風喪膽的鎮北王,看起來文質餅冰冰,像是一個文弱書生,卻使得這樣的手段,把他們詐到這楚陽樓中,遭受這等飢餓苦寒,用一個饅頭換他們真金白銀三十萬兩。

為了這次賑災籌款,他們不知道周旋了多少次,沒有一次撈到好處,韓奕先是起用被他們罷免的官員周章之以強力震懾官員,再用刺史蕭賀雲加以監管,他對地方瞭如指掌,連自己名下的資產都查得一清二楚,這其中必然也有蕭賀雲的手筆。韓奕此次籌款賑災,對江南貪官循循善誘,兵出奇招。

待韓奕走後,宋老頭嘆道:“這人深諳兵法,頻頻打勝仗絕不是運氣使然。”

手下的人吃飽了饅頭,回過味來,才發現自己入了圈套,紛紛捶胸頓足,頻頻哀嘆.

“宋大人,我們難道真要把這錢交上去?”

宋老頭接道:“那不然呢,那都是簽了字,按了手印的,此時不捐,那就是抗旨。”

“我看不如這樣。”那人惡狠狠的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宋老頭氣憤道:“你瘋了,那可是鎮北王,欽差大人,當今皇子,你有幾腦袋可以誅。就算是他不是在這裡出的事,只要他出事,在座的我們一個也逃不了干係!"

宋老頭看了顫顫巍巍的幾個大人,繼續說道:“今天我們簽下字的,一分不少,如實上交,我看這個鎮北王非同小可,但也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不過我提醒諸位,以後的夜路,大家都小心點走,不要撞到閻王身上。”

“大人,你的意思是……”

宋老頭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總之大家小心點是沒錯的。”

韓奕來到江南之後,一直是住在蕭賀雲的刺史府,回到府中,蕭賀雲便拿來大氅為他披上,“將軍,今日籌款可順利。”

韓奕笑道:“那些個老臣皆已簽字,每人三十萬兩,十五人,共450萬兩。”

蕭賀雲亦笑道:“那太好了,不負王爺一片苦心。”

韓奕接道:“這次籌款,要不是你在這兒,這事真難辦!這次你跟我一起回京復職,帶上週章之,朝中正缺這樣剛正之官啊。”

賀雲道:“好,一切聽從將軍安排。”

韓奕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小子,幾日不見,你跟我客氣起來了,一會兒一個將軍,一會兒一個王爺,我還是喜歡你叫我大哥。"

賀雲開始嬉皮笑臉,接道:“我這不是擔心外人聽了不方便嗎,在軍中你威力人盡皆知,可是在外人面前,大家見你長得斯文秀氣,不像個將軍,必然忘記你鎮北王的厲害,是要欺負你的,我這是在保護你,怎麼不領情呢。”

韓奕笑著接道:“喲,還真是有勞你小子操心了。”

哦,對了,有人給你寫了一封信,不知是誰,竟然直呼你的名字,我以為是王妃,但看那字跡又不像。”

蕭賀雲把書信拿過來遞給韓奕,韓奕接過書信一看,上面“鎮北王韓奕親啟”,韓奕笑道:“霸氣側漏,清新雅正,是你嫂子的筆跡。”

蕭賀雲看著信封上那幾個字,道:“啊,不是啊,嫂子的筆跡娟秀,這個卻很潦草,我看著不像啊。”

韓奕接道:“以前她用的是小楷,前兩日她著了風寒,生了病,想來她是怕我擔憂,在病中堅持給我寫信,所以用的行草。”

蕭賀雲點點頭,道:“有道理。”

韓奕心中一動,不禁感慨:“也不知她現在怎麼樣了。”

這麼久不見,還真是想念啊。

開啟書信,裡面的內容亦字跡草草,彎月印章也沒有了,韓奕臉色卻一變,蕭賀雲湊過來,好奇道:“王妃可好?”

韓奕:“她的病應是無憂了,只是我不太好了。”

回到房間之後,他將那一封信細看了幾遍,終於展顏笑道:“難得阿璃一篇發憤之作,夫君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