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和伊萬的會面，依然是在阿莫斯當中間人的情況下進行的。
依然是老地方，阿莫斯的豪宅。
在為兩位大佬安排好秘密會談的地方後，身為主人的阿莫斯安靜的退到了門口，默默守候。
之所以選擇由阿莫斯來當這個中間人，是因為這是雙方都能感覺到安全感的地方。
阿莫斯既是朱利安這邊的子民和股東，也是伊萬的族人。
不管哪一方，阿莫斯都不敢輕易得罪。
會談的密室擺設很簡單，只有一張桌子兩張椅子，和兩杯茶水。
昏暗的燈光下，伊萬喝了一口茶水，才悠哉悠哉的開口說道：“聽說，你想找我談一筆大生意。”
擺出這副姿態，純粹是出於商人的習慣。
當你主動找到別人時候，一定要熱情到讓對方恨不得拿你當親兒子對待。
而當別人主動找上你談生意的時候，先拿捏一副當爹的姿態，總是有好處的。
朱利安看著伊萬的表情，不以為然。
同樣喝了一口茶水才緩緩說道：“我知道你是猶太人，一名在基督王國裡擔任財務大臣的猶太人。”
聽到這句，伊萬立刻就變了臉。
雖然這是個兩人心知肚明的秘密，但是擺在桌面上來說，那就是另一層意思了。
“你想幹什麼？開戰？”伊萬立刻反擊道。他手裡同年捏著朱利安私生子的秘密。
朱利安見自己敲山震虎的目的有效，立刻笑了笑說道：“別激動，我沒有惡意。我說你是猶太人，是因為我這筆生意是想找猶太人談。如果我猜錯了，你不是的話，那這筆生意談不了。”
稍微安撫了一下伊萬的情緒，朱利安再次推了一手。
伊萬聽到後，停頓了一下，說道：“你可以跟我談。”
聽到這句，朱利安這才放下心來。
只有伊萬咬鉤，這才會跟著他的節奏走。談生意嘛，談的事就是一個局面的掌控力。誰掌控局面，誰才擁有定價權。
隨即朱利安這才開始說道：“我知道你們猶太人的處境一直都很艱難。自從羅馬人摧毀了第二聖殿，猶太人便走入了一條絕境之路。基督興起，上帝出世，再加上伊斯蘭教的穆斯林世界大肆擴張。你們現在已經如同一條喪家之犬，甚至找不到一塊棲息繁衍之地。只能像是臭水溝的老鼠，卑微的生存著。”
這一番話，說得伊萬青筋畢露。
“如果你是來侮辱我的，那這筆生意再好，也不用再談了。”
“伊萬，我說的話雖然難聽，但你不可否認這是一個事實。否則你也不會像個小丑一樣隱藏在居伊的身邊。對吧？你肯定是有所謀圖的。”
“你想怎麼樣？這是在威脅我嗎？別忘了我同樣知道你的底細，朱利安！”
伊萬此時將朱利安三個字咬字極重，似乎在提醒著什麼。
“別激動，我說過了，我沒有惡意。你也不用故意提醒我什麼，今天我們談的僅僅是一筆單純的生意。”
“那你要談就趕緊談。”伊萬有些急躁的催促道。
朱利安笑了笑，反而問道：“你知道為什麼我會放棄伊貝琳嗎？”
伊萬的耐心有些耗盡，沒有答話。
朱利安繼續說道：“薩拉丁身為阿尤王朝的君主，他的豐功偉績足以和歷史上每一位阿拉伯歷史上偉大的人物並列。請注意，我用的是‘並列’這個詞。如果你是薩拉丁，你會甘心僅僅是並列嗎？”
“有屁就放，我沒時間在這裡陪你回顧歷史。”伊萬說道。
“哈，多學習歷史是有好吃的。薩拉丁是一代梟雄，如今正是他強盛時期。他必定不會甘心只是成為偉大人物的一員。而是想要超越偉大，成就一代傳奇。因此，薩拉丁必定會再次攻打耶路撒冷。將這顆舉世矚目的明珠，放在他的豐功偉績裡。而你的伊貝琳----將會成為這顆明珠上的一粒小小的附屬品。你覺得呢？”
這一番話，讓伊萬瞬間冷靜了下來。
朱利安說的沒錯，伊貝琳的地理位置太靠近耶路撒冷了。
而薩拉丁經過上次的失敗後，必定還會捲土重來。
到時候大軍交戰，不管是薩拉丁能不能奪取耶路撒冷，他的伊貝琳是必定會先被橫掃一空的。
之前從居伊手裡討要伊貝琳，那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伊萬的猶太同族一直都是生存艱難。
至今，沒有一塊屬於他們自己的土地。
為了生存，加上之前耶路撒冷城裡異教徒的清洗風暴，這才讓伊萬不得已讓同族的猶太人都遷移到伊貝琳來。
可即便如此，伊貝琳也是僅僅當做是一個據點使用。
一來是伊貝琳地方太小，無法容納更多的同族。
二來是，這塊領地的地理位置太特殊。類似於卡勒堡那樣，軍事戰略意義大過於民生休養生息的意義。
朱利安的話，看似不著邊際，實際上都在說明一個道理。
那就是，猶太人沒有自己的家園屬地。
只不過，這種當眾拆穿不留絲毫情面的話語，讓伊萬很不舒服。
朱利安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說道：“我有一塊地，現在用不上，租給你們怎麼樣？”
“啊？租？”伊萬驚訝的問道。
“是的，很大一塊地。我現在缺錢的很，可以租給你們。時間嘛，稍微久一點都沒問題。”
伊萬的腦瓜迅速開動了起來。
猶太人不善耕種，朱利安這句話的意思，自然不是租地僱農。
而且很大的一塊地，且長期？
隨即立馬試探性的問道：“多大？你說的租，是租多久？十年？”
朱利安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
說道：“格局大一點，五十年起步。如果你們出得起價錢，一百年也不是不可以！”
聽到這句，伊萬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為了掩蓋自己激動的心情，立刻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五十年？
甚至能一百年？！
這貨不會是腦子有病吧！
朱利安絲毫不在意伊萬用看傻逼一樣的眼神看著他。他甚至能猜到，伊萬內心肯定是瘋狂的吐槽自己。
他也不開口繼續說話，靜靜的等待伊萬的答案。
因為他知道，這個美味的魚餌只要丟出去，不管伊萬怎麼想，最終他都會咬鉤的。
為啥？
因為土地對猶太人，有著致命的誘惑力。
其實這句話，不僅對猶太人適用。放在中世紀來講，對每一個種族都有著致命的誘惑力。
縱觀人類歷史，無論是種族、部落之間的戰爭，還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歸根到底就一句話：為了爭奪有限的資源。
在中世紀，什麼資源最重要？
土地！
有了土地，才有人口。
有了人口，才有軍隊。
有了軍隊，才有更多的土地。
在中世紀以前，人類歷史上的戰爭，爭奪的東西無外乎就那幾樣。
比如，土地。
比如，金銀銅。
比如，女人。
當然如果非要把耶路撒冷的爭奪戰，也納入資源爭奪的範疇的話，那可以理解為這是一種宗教神權的資源爭奪。
誰佔領了耶路撒冷，誰便能讓自己的宗教壯大，擁有更多的信徒。削弱甚至摧毀，敵對宗教勢力。
猶太教，就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而朱利安剛才提出的五十年，一百年，這哪裡是租啊？
跟賣土地有什麼區別？
在伊萬看來，一百年的時間裡，一個家族的興衰起落是一件必然的事情。
這不是在歐洲封閉的內陸，擁有幾百年甚至上千年曆史傳承的強橫家族。
這裡是中東，是千年聖戰之地。
別說一百年，能撐過五十年的家族都是很少見的。
朱利安居然一開口就是五十年、一百年，這讓伊萬差點笑出聲了。
隨即輕咳了一聲說道：“那塊地在哪裡？租的話，那價格的話……”
其實伊萬現在內心的想法是，只要朱利安敢喊價，哪怕是天文數字，他都敢答應。
經常談生意的人都知道，成交價和交付是兩個概念。
天文數字的成交價，在居然交付的過程中，是不可能一次性交付的。肯定是分批支付的，凡是都會有一個過程。
伊萬此時想的是，哪怕前面按照成交價的約定，支付二十年的費用又如何？
二十年後，這塊土地到底是誰的名字，還不一定呢！
到時候，全憑手段和實力。
朱利安彷彿完全沒看到伊萬的小心思似的，不緊不慢的介紹道：“那塊地在紅鎮的上面，我剛從居伊手裡拿到的。叫做內坦亞，是一片海灘很長的地方，適合你的族人居住。”
“有多大地方？”伊萬立刻問道。
朱利安隨即用手指沾了沾茶杯裡的茶水，在桌上按照比例畫了出來。
先是畫了一塊耶路撒冷城池的範圍，然後參照這個比例畫了內坦亞的範圍。
在這一點上，朱利安沒有動任何心機。
實打實的畫著，反正這一點在事後的地形勘察上，也是能看見的，沒必要作假。
看到這個範圍，伊萬的內心更加火熱起來。
首先這是一塊比伊貝琳大了數倍的土地，足夠容納更多的族人。
更重要的是，內坦亞的地理位置在耶路撒冷的背後。
而且兩者之間，間隔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山脈。
這是一座很好的屏障。
換句簡單的話來說，如果戰火燒到耶路撒冷，也不會直接毫無阻礙的讓內坦亞受影響。
而是需要繞過山脈，從另一側才能進入到內坦亞的範圍裡面。
就單憑這一點，內坦亞的地理優勢就比伊貝琳好了無數倍。
隨即，伊萬立刻問道：“那麼這個租地的價格和年限怎麼說？”
“年限我說了，五十年起步。如果是五十年的話，價格自然是要高一些。如果你們打算租一百年的話，那價格可以便宜些。我當然是想給我的子孫後代留下一筆源源不斷的財富。”
“當然，當然。是該為後代考慮。那五十年是什麼價格？一百年又是什麼價格？”
“一百年的話，一年一萬金幣。五十年的話，一年一萬二千金幣。”
聽到這價格，伊萬也暗自乍舌。
一萬金幣，可不是小數目。
最終，伊萬說道：“那怎麼支付呢？”
聽到這句，朱利安知道這生意大機率是沒得跑了。
隨即說道：“我這人不喜歡小打小鬧的，太小氣。前面一次性支付五年的費用吧。當然，這第一筆錢，可以分期。”
聽完這句，伊萬立刻倒吸一口冷氣。
按照朱利安的說法，那說明得一次性拿出五萬金幣出來。
即便是身家第一的猶太財團，要一次性拿出五萬金幣，也是一件要了老命的事情。
伊萬不敢擅自做主，隨即說道：“這個價格太高了，而且這筆費用太大，我不能當場給你答覆。這件事，我需要回去好好想想。你看行嗎？”
“嗯，那你得儘快給我答覆。我現在缺錢，想盡快把這件事定下來。如果你們不感興趣，我就去找海法那邊的巴哈伊教徒或者埃及人談談。我相信，他們也會很感興趣的。”朱利安慢悠悠的說道。
其實找巴哈伊教徒或者埃及人談就是一個說辭。
先不說朱利安連人家一匹毛都不認識，而且人家還真不一定對這塊不毛之地感興趣。
之所以找到伊萬來談這件事，就是拿捏住猶太人對土地渴望的心態。
但是，該佯裝一下還是得裝一下的。
隨後，兩人乾脆結伴出門，騎著馬就往內坦亞那片土地去實地勘察了。
在逛了一圈過後，伊萬說道：“剛才你說的那個價格，太高了。我覺得已經超出了我們的承受範圍。雖然我們也很想拿下這塊土地。請相信我們的誠意。”
朱利安聽完，說道：“你們不會跑路吧？”
“哈？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你們不會租了幾年就不打算繼續租了吧，半路撕毀租賃契約。”
“朱利安，我可以向著彌賽亞發誓。如果我們拿下這塊土地，一定會將它當做自己的家園對待。我們才是希望長期‘租用’你土地的人。”伊萬一手握拳放在胸前信誓旦旦的說道。
這是，朱利安才勉為其難的說道：“行吧，如果你們是真心想長期租用這塊地的話。那價格，是可以稍微減免一點的。就一點點喲，我期望你的好訊息。”
得到這句承諾，伊萬立刻心花怒放。
兩人在愉快的分別後，伊萬馬不停蹄的回到伊貝琳，向阿訇彙報此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