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騎著老虎下決心

朱慈烺不相信謠言，因為李定國絕不會投清。

在另一個時空，哪怕皇帝棄國，大明滅亡，李定國亦寧死不降，這才哪到哪。

不過他有信心，其他人卻未必。

特別是楚鎮官兵，因常年與西營交戰，對李定國尤其不信任。

很多將領私下提醒朱慈烺，李、賀二人是有仇怨的。當年在漢中，就是賀珍帶隊突襲，打得李定國幾乎全軍覆沒。

兩部捱得太近，容易擦槍走火。

還有人提出建議，應該暫緩攻打潛江，把李定國部撤回石首去。

儘快，不要拖延。

一問緣由，就說豪格銳不可當，再深究一些，便開始東拉西扯的。

明裡暗裡的意思，不能太信任李定國。

既然荊州不打了，那漢陽、漢口也沒必要堅持，正好撤回武昌，想辦法圍剿豪格。

非但陽邏這邊如此，賀珍也秘密派來使者，提出了擔憂。

使者告訴朱慈烺，流言在鍾祥傳開了，說得有鼻子有眼的。

賀珍本人當然不信李定國叛變，可經不住手下人相信。

現在哨騎出去遊弋，把注意力全放在潛江方向，就怕那邊忽然倒戈。

朱慈烺無奈，只好告訴使者，李定國早在一年多前，就秘密奏報過這件事，沒有絲毫隱瞞。

可惜奏疏原本放在了長沙，一時半會兒拿不出來，否則一定當眾念念。

所以，鍾祥不必擔心友軍，安心禦敵就好。

使者嘴裡說如此甚好，可眼神裡透出的，分明是將信將疑。

他還沒告退呢，便有衛兵匆匆來報，竇名望和馬進忠打起來了。

就在軍營裡，當著士兵們的面。

朱慈烺大吃一驚，連忙帶著警衛營往那邊趕。

到了地方，只見近百名士兵分站兩邊，成對峙之勢。

竇名望和馬進忠則光著膀子，在空地上戰成一團，敲打腳踢，你來我往，打得鼻子都歪了。

朱慈烺看得勃然大怒，擠進圈中破口大罵：“大敵當前，你們兩個混賬東西，在幹什麼？”

竇、馬二人看到太子來了，一個縮回插眼爪，一個收起撩陰腿，分開跪下行禮。

竇名望慌道：“回陛下，我們……”

“我們在比武，”馬進忠連忙解釋，“末將和竇將軍正在比武切磋。”

“對對對，比武切磋。”

“老子信你們個鬼，”朱慈烺大步向前，指著竇名望額頭上的傷口，“比武切磋，打得頭都破了？嗯？”

說著，又轉向馬進忠。

“你的撩陰腿，不是號稱斷子絕孫來著？來來來，和本宮練練。”

馬進忠疼的直咧嘴：“殿下恕罪，末將不敢。”

“哈，你膽子那麼大，竟也不敢？”

朱慈烺轉過身，隨意指了一個圍觀士兵：“你，出列。告訴本宮，他二人為什麼打架。”

“是……是……”那士兵哪裡敢說真話，一時支支吾吾。

“立即回話。如有半句虛言，立斬。”

“是。馬將軍說，最近要提防著點磐石營，被竇將軍聽到了。”

“我踏馬……”

朱慈烺被這兩人氣笑了，命令圍觀士兵立即趴下，原地做三百個俯臥撐。

不做完，不許吃晚飯。

又讓警衛營將在場所有軍官，全部押回中軍，分開看管。

同時通令全軍，造謠李定國投敵，是賊人的反間計。再有傳謠者，立斬不饒。

軍令如此嚴厲，將士們當然不敢再提，不過到底是不是反間計，大家心裡都拿不準。

又過了兩日，一封急報傳來，約莫三個月前，吳三桂率部強攻漢中。

西營將士浴血奮戰，仍不能敵，丟了好幾個前沿寨堡。劉文秀、艾能奇自陳其罪，希望孫可望調撥一隊精兵增援。

四川巡撫馬乾密報，成都最近出現傳言，孫可望、劉文秀、艾能奇有不臣之心。

如果將成都守城精銳調去漢中，恐怕有被吞掉的風險。

李定國則派使者前來，請求卸去徵南將軍，雲南提督之軍職。

一連串破事，打得朱慈烺措手不及。

他很清楚，這是反間計。

清廷派那麼多細作，潛伏那麼久，就是為了突然引爆。

如今湖廣絞成一團，豪格大軍突入長江以南，軍心難免不穩。

不管主帥信不信，下面肯定有人會信。所以，正是反間的最佳時機。

這日，朱慈烺看著縱橫交錯的敵我地圖，忽然產生一股強烈的感覺。

再猶豫下去，湖廣之戰必將大敗虧輸。

因為明軍來源實在太雜了，各個派系之間，無法完全信任。

拖得越久，信心就消磨得越厲害。

而分佈各地的部隊，又和敵人靠得太近了，軍心不穩之際，難以從容撤退。

一旦某個方向，被追擊到全軍覆沒，則清軍便可以騰出手來，對付其他方向。

直至將所有明軍全部壓垮。

這正是騎虎難下之窘迫，既拖不得，也退不得。唯有下定決心，把老虎打死，才有可能生還。

於是，他傳召所有遊擊以上將領，馬上到中軍議事。

隨著將軍們一個接一個走進大帳，他的表情越來越嚴肅，直至馬進忠、竇名望一瘸一拐出現，又忽然放鬆下來。

“諸位！”

朱慈烺走到中間，指著巨大的四川、湖廣地圖。

“近五十萬大軍，正在全國各地交戰，正是大明興亡的最重要關口。本宮下定決心，按原定方略，合圍荊州，殲滅博洛。”

眾將大吃一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因為要圍攻荊州，必須將清軍主力拖在這裡，否則阿濟格就能騰出手去增援，包圍圈必破無疑。

可若這麼幹，大家就不能回援武昌、岳陽了。

如果能吃掉博洛，湖南的損失還可以接受，最怕荊州戰敗，湖南也丟了，那就全完了。

朱慈烺當然想到這一層，不過他覺得麾下將士，並不比對面差。

沒理由李定國、楊展、賀珍這三個名將，對付不了一個博洛。

沒理由湖南總動員，拖不住豪格的腳步——野戰打不贏，一個城一個城守下去，總行吧。

“諸位，本宮小時候，聽過一句話——猶豫，就會敗北。我絕不相信，李定國會投敵；也絕不相信，湖南將士擋不住豪格的攻勢。”

他抬起手掌，重重拍在潛江的位置，對使者道。

“我意已決，李定國立即放棄潛江，十日之內，打下荊門。否則，軍法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