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誠很難想象父親跟外公兩個性子急的人在一起會擦出怎樣的火花。於是他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然後你爹看你外公的態度,還以為我只是個婢女。他還悄悄在我耳邊問我‘你真是華太師的女兒嗎?’”說到這兒,華雅雙頰飛上一抹酡紅,把頭稍稍埋低了點。

她輕咳兩聲,解釋道:“其實那也是你爹後來說的。那時候我只覺得耳朵癢癢的,什麼也沒聽清。你爹在你外公身上討不到便宜只好把我放開,如實相告——原來你爹是被人栽贓嫁禍,惹得官府的人追查。你爹查到真兇之後將他就地正法。可沒想到那名兇手交友廣泛,陽明先生的後代就在其中。走投無路之下,他見這座宅子是太師府,就進來了。”

葉誠神色糾結:“那外公真信了?”

華雅苦笑道:“你外公向來古道熱腸。對江湖上這些事雖然不管不問,但也嫉惡如仇。聽見你爹這番話,他二話不說就出門把那些小輩數落一通。然後就說出什麼事來找他!”

“這這也太好騙了吧?”葉誠突然覺得自己外公有點一根筋。

華雅用力捏了捏葉誠的臉頰,糾正他的態度:“怎麼說話呢?那是你外公!”

吃痛之下,葉誠雙手合十朝華雅求饒道:“是是!錯了錯了!娘,疼疼疼!”

華雅悻悻鬆開手,繼續道:“然後你爹就這樣在這兒住了下來”

“不對啊,然後你們倆就成親了?”葉誠總覺得華雅的故事有點掐頭去尾,省略了什麼。

“等你爹傷好之後,他多次要走。但是幾日的接觸下來,你外公已經喜歡上了這個談吐不凡的後輩。所以他屢屢要離開,可每回都被你外公挽留。直到有一天,你外公說有事讓我去陪你爹聊聊。幾杯茶下肚,你爹臉色突然不對”華雅說到這兒,用手背貼了貼臉。

葉誠驚呼:“外公要害我爹?不會吧?”

“兔崽子,是不是娘太久沒打你了。那是你外公!沒他可就沒你!”這次華雅倒是沒有朝楚生動手了。言語雖然嚴肅,可臉上卻是幸福。

葉誠腹誹道:“我外公跟我有什麼關係?沒我爹沒我還差不多”他追問道:“然後呢?”

華雅甜蜜一笑溫柔地摸了摸葉誠的頭:“然後就有你了啊!”

“啥呀!”葉誠剛想埋怨自己孃親又把自己當小孩子糊弄,突然伸手打斷道:“等等等等!”

他驚疑不定地看著孃親,半是僥倖半是求證地問道:“您是說外公往茶水中下藥了?!”

看著華雅少女般地嬌羞,葉誠對自己這個外公突然哭笑不得——這得多看中父親才想著用自己的女兒把他套在身邊啊?!

葉誠琢磨了下孃親之前說的“沒外公就沒自己”的說法——好像還真是這樣?!

不對不對,現在不是在意這些的時候。葉誠突然覺得自己家裡的故事好像比戲本都要精彩。

“你生下來之後,你爹的脾氣就變得不好。他覺得本來該從我這邊得到的感情被你分走了。他還有好幾次跟我商量要不要把你偷偷丟了,哈哈哈哈!”華雅看著葉誠呆若木雞的樣子,越說越好笑。

葉誠不知是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是知道真相的慪氣,嘟囔了一句“也真是苦了我能長這麼大了!”

其實他突然覺得自己父親也挺可愛的,竟然吃自己的醋?

“真是小心眼!”他撇撇嘴給自己的父親貼上了個新的標籤。

華雅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好了,娘累了。你也早點休息吧,明天還要去山上掃墓。”

回到房間,葉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渾身不舒服——他總覺得有什麼事沒幹!

葉誠從床上驚坐起來,恍悟道:“對了,今天忘了練劍!”

想到這兒,葉誠坐不住了。他跟下人們交代道:“不管誰來找一律說我睡了!”然後就施展著輕功離開了

葉誠氣喘吁吁道:“都到這兒了,應該沒人了吧?”他現在所在的地方已經是一塊幾乎沒有人的平原——這塊地是小時候在外公家住的時候偶然發現的。他拾了根長短適中的木枝,看著皎潔如水的月亮,下定決心今天一定要把那招家傳劍法使出來!

葉誠以持劍之勢握住木枝。每揮一下,“呼呼”的破空聲都聽的人暗暗心驚。但他深知自己不足——“僅僅是這樣,不僅不足以擊敗當初那個黑衣人。甚至連當初梅凌雪的水平都未必夠得上!”想到梅凌雪,他又覺得自己的左肩開始隱隱作痛了

練劍十年,葉誠受過的傷不下數十處。可就是沒有一處,像左肩的疤一樣一直讓葉誠耿耿於懷。想到這兒,他手裡的木枝更加迅捷。身法與劍法的融合也漸漸趨於成熟。

“這次,這次一定可以!”葉誠感覺今天的狀態非常好。他藉著這股勁兒,在樹上蹬了幾步,挑了一顆三人合抱都未必夠的樹,回身一劍!

就在木枝將要刺向樹的時候,木枝突然脫手!

“咻!”

木枝幾乎是完全沒入樹裡!

葉誠對這個效果還算滿意,他把氣喘勻後就施展輕功離開了。

“咦?老張,你砍的這棵樹怎麼有個洞啊?”一個樵夫撫摸著凹凸不平的年輪問道。

名為老張的男人將菸袋放在樹上磕了磕,然後輕咦道:“嗯?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啊!估計是哪個人自制的手弩吧?”

那名樵夫笑罵道:“你是不是沒吃早飯眼花了?弩箭呢?這個孔裡只有木屑啊!”

“那誰知道?”老張聳了聳肩,點上菸袋繼續“叭叭叭”起來。

樵夫繼續猜測:“你說會不會是武林高手?”

老張斜睨了一眼那個洞:“這指力,沒個十幾二十年功夫練不出來。江湖上用指法的高手屈指可數,這個我還真沒見過。”

以往都是無聊地砍樹,無聊地賣柴。這時候出了這麼個事,那樵夫顯然是激起了興趣:“這得有一流高手的水平吧?”

老張狠狠啐了一口罵道:“你他孃的當一流高手是狗啊?哪兒那麼多一流高手?”

“嘿嘿嘿!”那樵夫給老張這麼一罵,腦子也清醒了點,訕訕撓頭。

老張倒也沒有得理不饒人,而是吸了口煙點評道:“三流快二流的水平吧,年紀小點的話有生之年還有望躋身一流水平”

“不會吧,這才三流啊?而且為什麼年紀小點有望躋身一流啊?”那名樵夫顯然是啥也不懂,可是即便如此問的態度也不大行。

老張嘆了口氣,解釋道:“你光看這個洞是很厲害。但是能做到這個程度,不是武學精妙就是內功深厚。如果是武學精妙的話,年紀大點基本沒什麼希望當一流高手;內功深厚的話,年紀大點內功深厚不是很正常嗎?”

顧不上同伴的點頭,老張繼續道:“可如果年紀小的話,武學如此精妙,說明是世家出身,未來習武之路必有所保障;但凡年紀小點,如此深厚的內功,也只能說是有奇遇了。”

“有道理,有道理!”同行樵夫頻頻點頭,像是老張的解釋深得他心。

一個官差模樣的人打斷了二人的聊天:“你們倆,聊什麼呢!還不快砍柴!”

熹微的陽光穿過窗戶,照得葉誠全無睡意。葉誠起床伸了個懶腰,享受道:“啊!睡得真好!”

“叩叩”的敲門聲響起。隨後便是華雅的聲音:“誠兒,起床了嗎?洗漱一下來吃早餐了。”

“好!”葉誠應道。

吃飯的時候,舅舅突然宣佈道:“我有點事要做,就不去上墳了。”

葉誠覺得舅舅這事來的未免也太巧了,但他也沒法說什麼。於是下意識地看向孃親——華雅竟是點了點頭。

得到了華雅的授意,舅舅便離開了。

等到舅舅走遠,葉誠朝華雅問道:“娘,您不生氣嗎?”

華雅抬了下下巴,示意葉誠快點吃:“這件事說來話長。你快吃吧,你想聽的話,娘路上再告訴你。”

不多時,二人便出發了——沒有馬車,沒有隨從。

走了一會兒,葉誠見孃親已經多次抬手擦汗,於是央求華雅休息一會兒。華雅心知兒子是為了自己,便承了這份情。

在陰涼處,葉誠倚著樹趁機問道:“娘,舅舅是故意不來的嗎?”

華雅長長地嘆了口氣,讓葉誠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舅舅當年喜歡上了府中一個婢女。可外公比較比較循規蹈矩,對門戶之見比較看重。而舅舅當時處於一個對什麼都似懂非懂的年紀——一方面沒有勇氣反抗暴怒的外公,另一方面又不願意失去那份獨屬於自己的溫柔

聽到這兒,葉誠暗恨起舅舅的優柔寡斷。他都想象不到那名婢女每次伺候外公的時候,得有多如履薄冰

每一次的妥協,只會讓彼此的關係發生龜裂。終於有一天,那名婢女問舅舅,究竟是願意拋棄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與其私奔,還是想繼續當他的太師之子。舅舅只當她是發牢騷,還是選擇搪塞了過去。

可第二天,她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