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的時候,葉誠開啟了食盒,看著花樣百出的點心之類的嘆了口氣——據孃親說,這叫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葉誠想到自己吃不完又得捱罵,不由得嘆息道:“真浪費啊”看著被自己陣仗嚇到不敢上前的陳猛,招手讓他過來!

“來來來!阿猛!過來!”葉誠樂呵呵地衝陳猛招手。

陳猛抱著自己的食盒有點侷促不安地過去了。

葉誠大手一揮豪爽地說道:“一起吃吧!”然後拿箸就要去夾青菜。

陳猛看著葉誠食盒裡那些自己從未見過的點心,嚥了口唾沫。他又看了看自己食盒裡的白米飯跟青菜,下意識地把碗抱緊了搖頭婉拒道:“不了,我有吃的。”

“你是不是不願意跟我交朋友。”葉誠的神色有點落寞

陳猛看見葉誠失落的樣子,心裡沒來由地冒起一種負罪感。他如實相告:“你的食盒裡都是好吃的,我食盒裡就米飯青菜”

葉誠倒是驚訝於陳猛的老實,於是換了種說法——他懇求道:“太多了,我吃不下。吃不下我娘又要罵我了!你幫我吃了吧?”

陳猛聽見這話有點動搖,手裡的碗也鬆動了幾分:“真真的嗎?”

葉誠用力點頭:“在你爹的見證下我們是朋友了,我不會騙你的。”

“那,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陳猛用箸夾了顆青團,軟糯的口感讓他閉目點頭。

葉誠看著吃著如此陶醉的陳猛,明知故問道:“好吃吧?”

“好吃!不過”陳猛看著葉誠欲言又止。

葉誠也不惱,等著他的下文:“不過什麼?”

陳猛小心道:“我能不能拿點給小文小武他們嚐嚐?”

小文小武是常常跟在陳猛後面的孩子,簡單點說就是原來跟陳猛玩得好的那些人。

“這或許倒是跟他們打成一片的機會!”想到這兒,葉誠嚴肅地搖頭:“不可以!”

“這好吧”陳猛想起了自己以前欺負葉誠的時候,小文小武沒少幫腔,只當葉誠是記仇了。他打算跟小文小武說一下,讓他們也跟葉誠道個歉。

葉誠拍了拍陳猛的肩膀哈哈大笑:“但是你可以把他們叫過來!我們一起吃!”

陳猛反應過來後,驚喜道:“真的嗎?我現在去叫他們過來了?”

“去吧,一起吃才熱鬧。”葉誠朝他微笑點頭。

接著葉誠只看到陳猛跑到孩子們面前指著自己說了些什麼,然後孩子們就小心翼翼地過來了。人數也不少,有四五個。

“我這些東西吃不完,吃不完又得被我孃親罵,各位同窗幫幫忙吧!”葉誠苦笑著拿出那一套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果然,大家一聽到這話,就不再客氣了。你一箸我一箸地夾起來

不少人見到這一圈吃的這麼熱鬧,紛紛加入。到最後變成整個學堂的一起吃了!

葉誠其實不喜歡熱鬧的環境,但是見到這個場景卻也不自覺地樂在其中。

雖然華雅為葉誠準備的糕點很多,但是那也只是對於一個小孩的食量來說。點心很快就吃完了,葉誠反而沒吃到。

就在葉誠暗暗後悔應該先吃幾口的時候,不少人都把自己的食盒遞到葉誠面前。

“你們這是”葉誠驚訝地說不出話。

“葉公子,我們吃你那麼多東西,你也得吃我們點東西我們才心安啊!”

“實不相瞞,我每天下午放學都得把剩飯倒在學堂的樹下!你也幫幫忙吧!”

“我娘就給我塞了個豬蹄,我忍痛割愛了!”

看著遞上來的食盒,葉誠用袖子抹掉呼之欲出的眼淚。腦子裡想起了《孟子》中的話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熱鬧的午休環節結束了,陳猛躺在席子上跟葉誠說道:“其實,我一直很嫉妒你”

“嗯。”這都不用陳猛說,葉誠自己也猜得到——無非就是嫉妒生活好,家裡有錢之類的。

“不是嫉妒你的家境,是嫉妒你的完美。”陳猛繼續道。

葉誠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地反問道:“啊?”

陳猛看了一眼摸不著頭腦的葉誠,發現他神色不似作偽,於是長嘆道:“我爹孃,包括他們的爹孃,都說過‘你要是葉誠多好!’或者‘你看看人家葉誠!’之類的話”

葉誠想了想,好像自己確實沒有聽爹孃說過這種話。

見葉誠沒有回應,陳猛偏過頭去看著葉誠問道:“你為什麼不說話?”

“報告大人,小人無話可說。”葉誠的插科打諢讓氣氛輕鬆了不少。他機靈地岔開了話題:“你娘怎麼樣了?”

陳猛收回目光,繼續看著天上的白雲:“好多了,謝謝你。”

“那就好。”葉誠也不是善談的性子。話題既然又到了死衚衕,他也不想再多聊什麼。

下午的課程很快就過去了,葉誠跟陳猛打了聲招呼之後就離開了

到家之後,葉誠把飯盒遞給華雅說了句:“明天多做點!”之後就讓林伯去他房間聊事情了。

華雅看著乾乾淨淨的飯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看著跟林伯交談離去的葉誠,笑著說道:“這孩子,終於是交上了朋友。”

原來,她是故意裝了葉誠一個人吃不完的糕點。因為她知道葉誠不是個會主動開口跟人交朋友的性子,就想了這麼個方法

如果葉誠吃不完,就說明他還是沒有交到朋友,或者他還是不懂得“分享”這個道理;而葉誠的食盒如果像今天這樣乾乾淨淨,那反而是華雅希望的!

至於葉誠會不會偷偷把糕點處理掉,華雅是相當放心的——從小她就給葉誠灌輸了“浪費可恥”的道理,葉誠在這種觀念的灌輸下每次都會把碗裡的飯吃得乾乾淨淨。甚至有一次因為偷吃了零食吃不下飯還痛哭流涕,饒是華雅都哄了好久才哄好

葉誠把管家林伯喊道自己房間,開門見山地問道:“林伯!你認識陳登霆嗎?”

“陳登霆嗎?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啊”林伯閉上眼睛,在腦海裡搜尋著這個名字。不一會兒便重新睜開眼睛:“想起來了,是有那麼個人!一個賣肉的屠戶!我想起來了,那個一直欺負少爺的陳猛就是他的孩子。怎麼了?”

“他是不是還有個生病的妻子?”葉誠追問道。

林伯皺著眉緩緩點了點頭,承認道:“好像是有這麼回事,怎麼了?”

葉誠思慮再三,開口道:“你改日去賬房取點銀子交給陳登霆,讓他把他妻子的病治了。就從我平時的零用里扣。”

林伯對葉誠這個前後態度的轉變十分疑惑。他認真問道:“這也不是不行不過少爺,你這是怎麼了?他兒子陳猛不是一直欺負你嗎?”

葉誠不好意思直說自己現在跟陳猛是好朋友了,羞惱道:“這叫以德報怨,以德報怨你知道嗎!”

林伯恍然大悟,然後比了個大拇指讚揚起葉誠的做法:“攻心為上,妙計,妙計啊!”

“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林伯?快去吧!對了,這件事別告訴我娘!”葉誠沒好氣地擺擺手,打發走他。

大廳裡,林伯低頭彎腰,恭敬地說道:“回夫人,少爺讓我改日取點銀子給陳登霆家,治好他夫人的病。”

聽完林伯的話,華雅偏頭疑惑道:“奇怪,他兒子陳猛不是一直欺負誠兒的嗎?誠兒怎麼會想到要幫他呢?”

“少爺說這叫以德報怨。”林伯哭笑不得地回答道。

華雅自然不會把這話當真,但是直覺告訴她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她突然想起了那個空了的食盒,露出了神秘莫測的笑容。

華雅正了正衣冠,嚴肅道:“既如此,那隔幾日我也隨你一同前去吧!”

“小事一樁罷了,何須勞駕夫人?!”林伯有點惶恐,他不知道夫人為什麼會想到要跟著自己去。

華雅笑得端莊又大方:“林伯,我不是信不過你。只不過有些事,我得找陳猛問問”

某天上學的時候,葉誠發現陳猛眼眶還紅紅的。伸手抓他的時候他還疼得咧嘴,掀起袖子才發現陳猛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見到他這副樣子,葉誠突然怒從心頭起。他冷聲道:“阿猛,怎麼回事?誰欺負你了,你跟我說!”

看見葉誠這麼關心自己,陳猛有點難為情地笑道:“沒事過一陣就好了!”

見陳猛緘口不言,葉誠急道:“我們不是朋友嗎?你快跟我說啊,究竟是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的?我處理不了的可以讓我爹孃對付他!”

陳猛被他的話嚇得連連擺手:“不用,不用不用!沒那麼嚴重!”

饒是葉誠再衝動,也發現不對勁了。他皺眉審視著陳猛,語氣嚴肅的不能再嚴肅:“到底怎麼回事?”

陳猛只好磕磕巴巴說道:“是是你娘!”

這話像一記重錘把葉誠敲懵了,他茫然道:“我娘怎麼會打你?她都不認識你啊?”

見葉誠好像誤會了,陳猛趕緊解釋道:“是我爹!”

葉誠感覺陳猛像在拿自己開涮,臉色不善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又是你爹又是我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