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宴禮來到熙園,客廳臥室都沒看見許池月的人,從餐廳路過的時候隔著玻璃門看見她坐在廚房地板上。

抱著自己,蜷縮成一團,身影纖細,形單影隻,看著讓人心疼。

他驅動輪椅過去,她大概聽見了動靜,緩緩抬頭,入目的是一張滿是淚痕的臉。

許池月看見宋宴禮的那一瞬,眼底劃過一抹驚訝,想起自己現在狼狽的模樣,不習慣將脆弱展示人前的她,立刻又將頭埋進臂彎裡。

宋宴禮盯著許池月的發頂看了片刻,他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麼都太顯蒼白,伸手安撫般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後將搭在腿上的薄毯拿下來披在她身上。

許池月身子僵了一瞬,暖意從四周將她包裹,彷彿驅走了她身體裡徹骨的寒意,還有一股淡淡的木製冷香鑽入鼻息。

這是宋宴禮身上的味道,那次在辦公室近距離接觸他的時候,她聞到過。

好一會兒也沒聽見任何動靜。

她微微抬了抬手臂,從臂縫裡看見男人的腳踏在輪椅踏板上,皮鞋纖塵不染,黑色西褲因為坐著的緣故,褲腳微微上提,露出裡面白色乾淨的襪子。

他,還在。

時間一點點過去。

她過了一段時間會從臂縫裡看一眼,他一直都在。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這種無聲的陪伴,就像一束光照進了她黑暗、血淋淋的世界裡,緩慢的,一點點將她從回憶拉回了現實,驅走她心底的陰冷和恐懼。

良久,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抬頭看向他,“謝謝。”

字音出口,她怔住,她的聲音竟然恢復了。

上一次她失聲一年才能開口說話,她以為這次又要很久才能好,沒想到這麼快就恢復了,心中的陰霾瞬間消散大半,整個人又重新燃起了鬥志。

“要起來嗎?”

男人低沉的嗓音響起,下一秒一隻骨節分明的手伸到空中,許池月目光在大手上停留了兩秒,抬眸看向輪椅上的男人。

他面色沉靜看著她,又將手往前遞了遞。

許池月抿了抿唇,握住男人的手,藉著他的力道從地上站了起來,剛站起來,腿一軟,人跌進宋宴禮懷裡。

宋宴禮幾乎是下意識地護住了她的腰。

兩人近距離四目相對。

許池月怔了一瞬,立刻從他身上起來,有些尷尬道:“對不起,我腿麻了。”

宋宴禮淡淡“嗯”了一聲,剛觸碰了她腰肢的手指,來回摩挲了一下。

許池月靠著櫥櫃緩了片刻,麻木的感覺退去,下一瞬將身上的薄毯拿下來彎腰搭在他腿上,“彆著涼了。”

一直站在廚房外的陳牧想要進去阻止,卻見少爺沒有任何抗拒的意思,抬出去的腳硬生生又收了回來。

心中十分詫異。

他家少爺蓋在腿上的毯子,從不與人共用。

他記得有一回三小姐回來,在沙發上午睡,隨手拿了少爺清洗乾淨的薄毯搭在身上,少爺回去看見眉頭就蹙了起來。

雖然當時少爺什麼都沒說,但從那以後,那條薄毯少爺再沒用過。

可今天,少爺不僅主動將薄毯給少奶奶披上,少奶奶還回去,他竟然一點都不反感。

所以能不能共用,其實是看人的吧?

三小姐都不行,少奶奶卻可以,是不是說明少奶奶在少爺心裡其實是不一樣的?

宋宴禮垂眸整理腿上的薄毯,聽見許池月問他,“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他抬眸,見許池月看他的眼神透著緊張,抿了抿唇,說:“回來拿資料。”

許池月瞬間鬆了一口氣,原來只是碰巧回來而已,所以網上的事他應該不知道吧?

他那麼忙,心裡裝的都是為國為民的大事,肯定沒時間去關注網上那些無聊的新聞。

她擠出一抹笑,為自己的失態找了一個藉口,“和同學吵架了,心情不好,讓你見笑了。”

“詆譭本身就是一種仰望。”

許池月沒太明白,“嗯?”

“別理會別人怎麼說你,只有仰望你的人才會詆譭你,那些比你強的人,根本懶得提起你。”

許池月身側的手指蜷縮了一下,“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你不是和同學吵架了嗎,能和你吵架的人,肯定是仰望你的人。”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

嚇她一跳。

她還以為他知道了網上的事。

不過,他這句話倒是說得很在理,“詆譭本身就是一種仰望,我記住了。”想到什麼,忙說,“你在家裡耽擱這麼久,會不會影響你的工作,我已經沒事了,你快去忙吧。”

宋宴禮點點頭,卻沒有任何動作,顯然還是不放心。

許池月若無其事道:“吵個架而已,我真的沒事了,我也要去學校了,咱們一起出門吧。”

網上的事鬧得那麼大,她這會兒回學校肯定要面對一場腥風血雨般的輿論壓力,“心情不好可以在家裡休息幾天,等心情緩解了再去學校也不遲。”

“逃避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許池月眼中透著堅韌,“吵架就逃回家挺丟人的,我得去將我丟的面子撿回來,不然怎麼對得起對方的仰望?”

在即將參加全國醫學技術技能大賽決賽這個節骨眼上,突然出現這樣的新聞,顯然是有人故意為之,目的應該就是不想讓她參加比賽。

而剛才在學校將話題引到大賽上的人是趙如萱,所以這件事和她脫不了干係。

但她原生家庭的事,趙如萱不可能知道,這件事八成是許佳寧告訴她的,兩人聯合起來想利用這件事讓她退出大賽決賽。

如果她這個時候退縮,豈不正好中了她們的圈套?

宋宴禮深邃眼底劃過一抹欣賞。

陳牧看著許池月上了計程車,才開口問宋宴禮,“少爺,你明明已經知道了網上的事,還特意丟下工作回來陪少奶奶,你為什麼不告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