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內氣氛凝重,袁淮位列眾臣之首,此刻神色陰晴不定,他直視丞相,語含深意道:“丞相可謂教子有方啊。”

“大將軍謬讚。”丞相聞言,面不改色,只捋了捋鬍鬚。

袁淮眼神陰翳,捏拳抑制住怒氣,他趕回京城,不是為了助長琅琊王氏的氣焰,可皇帝如此行事,看來是要倚仗丞相來制衡他。

莫非皇帝開始疑心於我了?

袁淮心中波雲詭譎。

朝堂議政過後,百官退朝,小黃門上前請住他們:“陛下請大將軍,丞相,以及二位大人前往甘泉宮。”

“引路便是,不必多話。”袁淮行事霸道,走在最前。

一名禁軍於中途求見袁淮,有要事稟報:“大將軍,有一事需得您來裁斷。”

袁淮擰著眉,不耐道:“何事啊?”

禁軍俯身湊近袁淮身側,與他耳語道:“宮外有一女子,自稱是救駕之人,說太僕王胥偏涉私情,欺君罔上,為了封口追殺於她。”

“竟有此事?”袁淮掃了眼王胥,心情頓時大好:琅琊王氏竟敢欺君,此事他正好利用一番。

袁淮冷笑道:“你去將人拿住,帶入宮中。”

他緩緩轉身,目光如炬地掃過丞相,嘲弄道:“老夫難得回京,今日倒要看看丞相是如何行事,怎樣扶保江山的。”

“哈哈哈哈——”

袁淮大笑起來,走在最前,丞相則是不動聲色地走在其後。

王懍冷眼旁觀,心下自由謀算:借袁淮之手讓她入宮面聖,正是他的謀劃......

四人被小黃門引領著,穿過曲折的宮廊,步入殿內,正中一幅巨大的山水屏風前,司馬暄身著常服,正悠然品茶。

“臣等拜見陛下——”

“不必多禮,快請平身,諸卿與朕君臣一體,今日不談國事,只論家事。”

司馬暄將茶盞擱下,朝小黃門道:“去將沈姑娘請到殿內。”

沈穗此刻正在後殿中等待召見,鄒氏陪在她身側,還在為宮中的富麗堂皇瞠目結舌。

“哎呀呀——等女公子成了皇后,這宮裡的富貴豈不是享之不盡了!”

沈穗悠悠品著茶,心中鄙夷鄒氏言行粗鄙。但無奈,她確實是一條難尋的好狗。

小黃門在這時進來傳旨,沈穗當即換上哀憐之態:“鄒媼,我無心看這些外物,也不知陛下聖體是否痊癒......”

小黃門見此,對她更為恭敬:“沈女公子,陛下請您入殿覲見。”

如今宮中宮外,都知道沈穗救駕有功,她又出身大族,背靠琅琊王氏,皇后之位非她莫屬。

沈穗心中也是如此篤定,她輕撫過髮髻上的鳳釵,跟隨小黃門緩緩步入正殿。

幾人行至殿中央,沈穗盈盈下拜:“妾參見陛下。”

司馬暄親自上前,扶著她起身:“你腿傷未愈,無需大禮。”

袁淮落座在一旁,狀似爽朗地開口:“如此看來,坊間傳言琅琊王氏又要出一個皇后,是真的了。”

他又唏噓道:“不曾想啊,老夫竟能和丞相做起親家來,當真是天意弄人,還是成事在人?”

丞相能穩得住,王胥卻忍不了:袁淮目無君父,他就算是國舅,又豈能置喙皇帝的婚事,還擅自以亞父自居。

“大將軍慎言,我等皆是陛下臣子,天家尊貴,怎能與庶民之間的姻親相論。”

他這耿耿直言,引得袁淮面色陰沉下來,拍案起身呵道:“汝等小輩!等你真的當上國舅的那日,再來教老夫行事吧!”

“你——”王胥剛要衝動,就被丞相抬手攔住。

大殿內眾人神色各異,司馬暄目光溫和地落在沈穗身上,又向袁淮安撫道:“舅舅,沈姑娘救駕有功,朕心感念,故而有意冊封她為......”

“陛下且慢!”

袁淮徑自打斷皇帝的話,他身材魁梧,氣勢逼人:“陛下只聽王胥一人所言,就斷定救駕之人是此女?”

聞言,沈穗袖中的手指幾乎要嵌進掌心,暗暗咬牙:國舅此言何意?難道......不,那個賤人怎麼可能有機會見到國舅!

司馬暄對袁淮的專權獨斷,已經臉色沉鬱:“舅舅此話怎講?”

袁淮高聲下令:“將人帶上來。”

兩名禁軍押解著一名女子步入大殿,她一身男裝,雖被風塵覆蓋,盡顯狼狽,但她不卑不亢,面對天家威嚴,也不曾露怯。

她一入殿,便引得殿內眾人側目,氣氛驟然緊張。

果然是那個賤人!

沈穗瞳孔驟縮,難以置信地望向卿雲,心中翻江倒海。

她哪裡來的通天本事,竟然能攀上國舅進入皇宮!

袁淮挑釁地看向丞相,道:“此女亦說她是那日救駕之人,其證詞與沈氏女相差無幾,不知陛下作何感想?”

卿雲俯身跪拜,不卑不亢道:“民女拜見陛下——”

她踏入殿中時,司馬暄驚鴻一瞥,眼中閃過驚豔之色。

此女雖著月白色鶴氅,束髮別簪,但容色明豔,眉黛輕描就如遠山含黛,膚色白膩若溫玉,舉止間自成嫵媚。

布衣釵裙,難掩絕色。

他微微別開眼,問道:“你是何人,可知冒認救駕之功是為欺君,乃是死罪?”

卿雲不卑不亢:“民女不敢欺君,當日救駕之人是我,而非沈氏女!”

她話音剛落,沈穗的眼眶已泛紅,淚光盈盈望著王胥,眼淚彷彿隨時都會決堤,模樣既無辜又惹人憐愛。

王胥心中憤懣,眼神恨不得將卿雲千刀萬剮:穗兒被這賤婢誣陷,定是不知該如何辯解。

他目光如炬,射向跪在地上的卿雲,聲音冷硬:“區區一介逃奴,膽敢在御前放肆,欺君罔上,其罪當誅!”

司馬暄心有懷疑:“為何說她是逃奴,愛卿認得此女?”

“啟稟陛下,此女本是沈家的奴婢,入京途中,為了保命謀害臣妹,實乃罪惡盈天。她妒忌臣妹身世顯赫,常懷小人之心,如此毒婦,她的話絕不可信!”

王胥不容置疑道,好似只要他說出口的話,便已是板上釘釘的事實。

卿雲心中冷笑,沉著應道:“太僕言我謀害沈氏女性命,敢問我是如何害她?是於途中奪走馬車,留她孑然一身在原處等死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