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捷報頻傳。

一群幽州的將領在城牆上看戲,哪怕是管中窺豹,看不到全貌,但至少也看得出來,他們不怎麼瞧得上眼的稚嫩新兵蛋子沒丟人,推進得很快。

“怎麼著感覺和這些人打仗,比以前和那些山匪打仗都容易好多。”一名曾經跟著安知鹿在漁陽郡打過巷戰的老軍吐槽道。

這老軍那時候就是個普通的老兵,現在已經是統領一千人的都尉了。

他旁邊一個監軍聞言一笑,道,“那些個山賊又不是新兵蛋子,而且知道山寨一破就被砍腦袋,他們沒了退路,當然死命拼了。”

頓了頓之後,這監軍有些佩服的看了一眼正去中軍和安知鹿談事情的孫孝澤,忍不住有些感慨道,“怎麼樣,我就和你們說過,孫孝澤這廝厲害得很,你們一開始還不信,現在信了吧?”

幾個都算得上安知鹿親信的將領都忍不住一陣點頭。

眼下看來,孫孝澤讓這些新兵蛋子推進的選擇簡直正確到了極點。

……

“日落之前,會推進到虎牢關前。”孫孝澤走到臨時議事的營帳內裡,看著沙盤前一動不動站著的安知鹿,便直接說了這樣一句。

安知鹿很欣賞孫孝澤這樣的做派,沒有多餘的廢話,之前他手底下的將領一般會說,安哥兒,我們日落之前,應該會推進到虎牢關前。

但孫孝澤卻連什麼“應該”“可能”這種修飾詞都沒有,就是斬釘截鐵的說會怎麼樣。

安知鹿笑了笑,點了點沙盤上關城旁的高地,“常秀不是泛泛之輩,從山坡往上一百步開始,他每隔一百五十步設定一條殺傷帶。南側山地之中,所有烽燧臺全部改成了箭臺,上面放了不少弩車和箭軍。”

孫孝澤面色沒有任何的變化,依舊十分簡單道,“你準備如何安排?”

“竇氏會出手。”安知鹿點了點沙盤上虎牢關南側嵩山方向,“天亮之前,竇氏的人會拔掉這邊所有的烽燧臺和他們控制的高地。你可以令民夫準備,等到日出之後,挑選一些可以對虎牢關形成威脅的高地,架上軍械,別的你看著辦。”

孫孝澤點了點頭,道,“如果長安洛陽方面沒有大批修行者增援,就以虎牢關眼下的軍力,應該一天一夜時間就可以突破。常秀雖然諸多佈置,但他這一套佈置,只是建立在軍械消耗的基礎上,我設法令他們的軍械大量消耗就是。你這邊若是還有什麼可以吸引他快速消耗軍械的手段,可以配合用上。”

安知鹿笑了笑,道,“我得留點手段給洛陽。”

孫孝澤目光微微閃動,道,“知道了。”

兩人剛剛談完,孫孝澤正想離開,這時候賬外站崗的軍士卻是進來稟報,“安將軍,俞神輦校尉求見,他說不是什麼私事,是關於打虎牢關的事情。”

安知鹿頓時笑了,“這廝,只要不是擅離職守,別說是打仗的事,私事找我又怎麼了,趕緊讓他進來。”

這俞神輦是漁陽俞氏的私軍頭目,和安知鹿在漁陽郡的時候混得很熟。

這是個二十六七歲的年輕人,一進營帳,就笑眯眯的喊了聲安哥兒,然後道,“龜背城牆上那些旋風砲邊上堆著好多猛火罐,我手底下有幾個哥們兒,平時就是在市場裡扎紙人賣的,竹骨紙鳶也扎,那幾個哥們兒見了那些猛火罐就和我說,他們到時候選個地方,肯定能想辦法把竹骨紙鳶放到虎牢關裡頭去,他們扎的竹骨紙鳶,每個都能載猛火油十斤,到時候以香線延時引火,算好時間,火起就讓竹骨紙鳶掉進虎牢關裡,應該能起點作用,絕對比投石車投得遠。”

“你小子,可以啊!”安知鹿頓時樂了,轉頭看著孫孝澤,道,“你看怎麼樣?”

孫孝澤的臉色沒什麼變化,但是實打實的說道,“應該是個有用的奇招。”

說完他就遞給俞神輦一個兵符,“你去找軍械營柳都尉,讓他調撥工匠給你,連夜趕製這種竹骨紙鳶。若起效,皆有嘉獎。”

俞神輦笑嘻嘻的點了點頭,轉身就跑出去了。

……

滎陽城裡仇司深臉色極其的陰沉。

按照原先的計劃,八千人五人一組,撒豆子一樣撒在城裡,而且對他們的要求只是要在十幾個施射點,將每個地方的十五支箭矢射完。

五人一組裡有三名箭手,那就相當於每個人在一個地方射完五箭就可以直接跑,跑到既定的下一個位置去射箭就行了。

這八千人撒豆子一樣撒在綿延十幾裡的城區裡,再怎麼樣,至少天黑之前是打不完的。

但實際狀況是,這種五人小隊往往第一個施射點連各自五支箭都射不完就撤退了,而且至少有一半都到達不了下個施射點。

潰敗的速度太快了,基於對方也是步兵和箭軍散落其中,仇司深派出了十餘名軍中的修行者去刺殺這些步軍和箭軍。

在他看來,這些軍中修行者都有不俗的戰鬥經驗,而且對方也是以小隊建制零散行動,這十餘名軍中修行者開始獵殺這些步軍和箭軍,必定能給對方造成一定的混亂。

然而讓他更沒有想到的事情出現了。

幽州這些軍士似乎對修行者缺乏足夠的敬畏。

一名修行者剛剛在數個呼吸之間就將一小隊的幽州軍士全部殺死,喊殺聲和慘呼聲沒有令人恐懼逃離,很多小隊反而像是餓狼聞見血腥般一窩蜂的就湧過來了。

“這裡有個厲害的!”

“好像是個修行者!”

“殺一個修行者,等於一百個尋常士兵的軍功!”

在這些軍方的修行者看來,這些幽州軍士的表現也是變態的。

他們好像壓根不知道“死”字是怎麼寫的。

但一堆人拿著弓箭興奮的衝來,不管青紅皂白的對著他們亂射,而那些刀盾手又悍不畏死的合攏過來,這些修行者反而瞬間感到難以應付。

……

林明池是洛陽流觴劍池的修行者。

洛陽多制劍工坊,流觴劍池也是其中之一,流觴劍池鑄劍術和劍術並重,修行者入門先打三年鐵,劍法是走的靈動之道,但流觴劍池的修行者身子骨卻都是壯實得很,有獨特的煉體術。

流觴劍池自然遠不如滄浪劍宗出名,他們的劍法也不如滄浪劍宗的強大,但流觴劍池卻很容易出有軍功的將領,那是因為流觴劍池的修行者往往能夠身披重甲戰鬥。

一名修行者若是不靠真氣,光靠自身力氣就能穿一層厚甲,那的確在戰場上能省好多事情。

仇司深派出的十來個修行者之中,其餘的那些修行者此時都感到十分頭疼,只能先選地方撤退,但林明池身穿著一件犀皮甲,他發現幽州這些箭手射出的箭矢也沒辦法穿透他的甲衣時,他便徹底鬆了一口氣,直接就對著那些衝殺過來的步軍殺了過去。

這些步軍雖然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完全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但衝上來的時候卻是被他一劍一個,瞬間連殺了七八個人,周圍那些幽州的箭手紛紛氣急敗壞的大叫,一時卻沒有人敢衝到他身邊來。

然而就在此時,林明池突然有些心悸,他看到一側的巷道之中,走出了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

這名男子腰上掛著的是一個幽州叛軍的都尉的腰牌,林明池體內真氣轟鳴,他剛剛激發真氣,形成護體真氣,這名黑袍男子一個飛掠,驟然停在距離他不到十步的地方,然後張口一噴。

一股氣罡從他的口中噴了出來。

“不好!”

林明池一看到這人張口時,舌頭上都是藍色的斑點,他腦海之中浮現竇氏二字,身體瞬間下意識的往後飛掠,但那道氣罡已經化為數十道如毒蛇模樣的陰風,衝擊在他身上。

砰的一聲悶響。

林明池身體猛然一震,這股力量本身只是令他渾身真氣流轉不暢,並未遭受到什麼實質性的損傷,但下一剎那,他感到渾身氣血之中彷彿多了無數詭異的顆粒,就像是無數陰冷的種子在發芽。

“荼毒!你是竇氏的修行者!”

林明池驚駭的叫出聲來。

“你們殺了他為你們的兄弟報仇吧,以他的修為,接下來根本沒法動用真氣。”黑袍男子卻只是對著那些幽州新兵蛋子說了一句,然後才冷笑道,“夏王的賬,也該和李氏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