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崔名成悠然品嚐著烏梅冰飲,宋溪輕撫下巴,沉思片刻後緩緩道:“鄭進恐怕已察覺那些書籤非祖母親所制,心中疑惑究竟是何人所為。

所以定會遣人前來向祖母探詢。

待祖母相告,他必覺其中有詐,於是慫恿二姐促使皇上提前賜婚,意圖讓我不再成為絆腳石?

又或是祖母有意讓我提前脫離宋家,以免妨礙她的計劃?”

崔名成手持繪有彩蝶的白瓷湯匙,輕攪飲品,邊飲邊聽,直至杯空,方啟唇道:“鄭進定會派人探查,只是他什麼都查不到。

故而他只能與曼婕妤商議此番佈局,究竟是誰最為可疑?”

宋溪聞言,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將軍竟是截斷了祖母的訊息?”

崔名成微微一笑,答道:“知已知彼,百戰不殆。若不讓對方知已,才能先機在握。”

宋溪沉吟道:“所以,鄭進在探不得訊息時,便只能試探。

若六月初九你我成親,相約之人未現,他便能確定那人是我。”

崔名成道:“此事於鄭進和曼婕妤來說,所忌憚的人不同。

鄭進更為擔心是四姑娘,曼婕妤則擔心是你。”

宋溪微微蹙眉:“二姐竟然忌憚我?”

旋即,她恍然大悟,鄭進和宋瀾的忌憚,皆為她和宋淇背後之人。

換言之,鄭進憂的是三皇子之勢,而宋瀾則懼崔名成之威。

可宋瀾為何會忌憚崔名成,這讓她很疑惑。

宋瀾忌憚三皇子才更為合理,他是虞貴妃的兒子,虞貴妃又與她不睦。

“如此說來,鄭進只能依曼婕妤之計,先行試探我們?”宋溪追問。

崔名成卻道:“這對鄭進來說是試探,對曼婕妤來說,是除掉你!”

宋溪越發驚訝了:“除掉我?你我成親她能怎麼除掉我?你那將軍府不比我們宋宅防守更為嚴密?”

崔名成神情忽然變得嚴肅,看著宋溪沒有言語。

宋溪靈光一現,脫口說道:“他們是想讓你剋死我?早點成親就能早點剋死我?”

崔名成抿著唇點點頭,又苦笑道:“三姑娘可會害怕?”

宋溪輕輕搖頭,心中五味雜陳。

此番重生,實屬意外之喜。

前世她歷盡滄桑,只覺人生實苦,死了便是解脫,未曾奢望再世為人。

然而,既已重獲新生,她願傾盡所能,讓前世那些過早離去的親人得以安享天年。

至於她自已,只想在鋪設好一切後,能夠得到寧靜與自由,不管時間是長是短,方式是生還是死。

所以,對於崔名成的天煞孤星之名,她並沒有什麼可怕的。

何況命格之說也不可盡信。

所以宋瀾怎會如此確定,這天煞孤星之說肯定能夠一語成讖?斷言宋溪嫁給崔名成後必遭不幸?

宋溪的心驀然緊繃。

憶起前世宋淇婚後一年便香消玉殞的慘痛,崔名成也因此被牢牢貼上了天煞孤星的標籤。

她對崔名成的偏見,源於宋淇的悲劇,直到宋淇忌日,見他形單影單,憔悴至極地祭拜亡妻與親人,心中才生出一絲憐憫。

此人心繫家國,卻揹負著這樣的聲名,實屬可嘆。

他此後孤身一人,自願請纓鎮守西北,直至宋溪離世,也未聞其歸來的訊息。

若真知曉前世這些,那天煞孤星的詛咒似乎又多了幾分確信。

難道……

聯想到宋瀾後續的蛻變,宋溪心中浮現一個大膽的猜測:

宋瀾或許也重生了。

正因如此,她方能規避前世的覆轍,巧妙吸引皇上的注意,進入後宮為妃。

且也能解釋為何宋瀾沒有忌憚三皇子,反倒對崔名成有所顧忌。

因為前世,宋瀾並沒有活到三皇子登基之時。

她成為太子良娣後,太子與二皇子、五皇子、七皇子之間暗潮洶湧,明爭暗鬥,其中二皇子最為突出。

他是皇后之子,與太子是親兄弟。

身為四皇子的弟弟成了太子,這對排行老二的他著實打擊不小。

而崔名成軍功顯赫,在宋淇去世的那一年,他在邊關大戰敵國,將對方逼退百里,直搗都城,皇帝封他為冠軍侯。

他與二皇子交好,所以頗被太子忌憚。

至於“體弱多病”的三皇子壽王自然是不被人注意的。

而她這個不會生育的壽王妃更是不被他們看在眼裡。

這也是他們能苟到最後的原因。

而宋瀾大概是受前世影響,這一世還是覺得崔名成更應引起關注。

至於給宋淇下毒之事,宋溪愈發明白了宋瀾的心思。

她因有了身孕,更不希望宋家其他女兒與皇室結親。

她需要母家最大的助力。

“三姑娘,三姑娘?”

宋溪沉浸在思緒中,直至崔名成連連呼喚數聲,方才恍然回神。

“你怎麼了?三姑娘?”崔名成見她臉色不佳,關切問道。

宋溪淺淺一笑,說道:“我沒事,只是心中困惑,為何二姐會對我和淇兒有如此大的敵意。”

崔名成溫柔地端起石桌上的一盞紫蘇飲,遞予宋溪,聲音柔和而深沉:“宅院深深,宮闈幽幽,無不充斥著利益與權勢。

曼婕妤在孃家時的性情我雖不知,但一旦踏入那牢籠,加之身懷龍裔,若無堅定的心志與高潔的操守,終難免淪為吞噬他人的猛獸。”

宋溪聞言,輕嘆一聲,接過冰涼的紫蘇飲輕啜一口,藉此驅散心中的鬱結,讓自已更加清醒。

她所憂慮的,並非宋瀾是否已淪為猛獸,而是自已,該如何在這波譎雲詭中保住想要保住的人。

“將軍,關於與鄭進會面之事,您可有良策?”宋溪目光炯炯,希望從崔名成那裡得到些許指引。

崔名成凝視著她,眼中閃爍著光芒,笑道:“崔某以為,三姑娘既已精心佈局至此,自當繼續前行,豈可半途而廢?不知三姑娘是何意?”

宋溪聞言,嘴角勾起一抹會心的笑:“將軍所言,正合我意。”

兩人一拍即合,崔名成隨即拿起另一杯櫻桃冰飲,與宋溪手中的瓷杯輕輕相碰,以此作為他們之間默契的見證。

待他們回到前廳,崔太公與宋伯勤夫婦也已商議好了婚禮事宜。

晨光初破曉,宋溪方醒,小環便笑靨如花地步入房中,說道:“姑娘,崔將軍天未亮就已差人送來了一隻雞,還為我們府上明日婚宴添了一桌酒席。”

宋溪聞言,心中略感疑惑:“送雞?這有何寓意?”

小環掩嘴輕笑,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這在民間婚俗裡,是催妝的意頭。”

這時,一旁的小花也不禁笑出聲來:“崔將軍對姑娘真是上心,如此迫不及待,提前一日就來催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