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高氏如此,宋老太太心頭驀地一緊,頓生警惕之心。

果然高氏行完禮後,哀聲說道:“兒媳心疼女兒,一時情急,頂撞了婆母,悔恨難當。若婆母不能原諒,兒媳願自請下堂。”

宋老太太聞言,悄然望向身邊丈夫。

細察其神色,便知此時不是休棄高氏的好時機,便回應道:“雨晴,你多慮了。

昨日我已修書予三郎,闡明此事僅為你我間一時誤會,望他安心執教不必急著回來。

未料或許書信送達稍遲,三郎未及看到便已歸家。”

宋叔實聞此,心中疑雲驟起。

他未曾收到來自宋老太太的隻言片語,而家中與高氏及宋溪的書信他都收到了。

昨日家中書信頻傳,書院門房若見宋宅來函,必知事態緊急,定會速速轉交於他,除非此信並未直接送至他處。

“母親昨夜是遣家中僕役送信的嗎?”宋叔實試探性地問道。

送信之道,不外乎驛遞與信客二途,但短途傳信,自是家僕快馬加鞭更為便捷。

宋老太太點頭確認:“我差馬房的小舍子騎馬前往,這家丁裡頭他騎術最好。”

宋叔實輕聲附和:“或許確是因時辰已晚,延誤了送達。”

但其心中暗自揣測,定是宋老太太另有打算。

那封信或許根本未曾撰寫,此番不過是權宜之計,用以安撫宋老太爺之心罷了。

宋老太公此時已是不耐。

他根本不想管這些後宅之事,只見他揮揮手道:“既是誤會說明白了也就算了。如今當務之急是解決洛兒嫁妝之事。”

宋叔實便拉著妻子高氏坐下,然後不急不緩地說道:“父親,洛兒嫁妝少了那些許根本不算事,反倒是二哥將這嫁妝偷出去抵債,又被府衙裡的人知道了這件事才棘手。”

宋老太公被他這麼一點撥,瞬間清醒過來。

確實,宋洛少了嫁妝,還能填補。

但宋仲勉偷女兒嫁妝出去抵債這事兒,要是被齊國公府乃至皇家知道了,那不僅僅是丟臉這點事了,恐怕三個孩子的婚事都有變數。

特別是宋瀾明日要入宮參選太子妃,要是有這樣的父親,那她是怎樣都不可能入了皇室的眼的。

“那依你二人之間,如何是好?”宋老太公問宋伯勤和宋叔實。

宋伯勤沉穩回道:“父親,孩兒以為,當務之急是與府尹大人有所溝通,此事絕不可僅憑那賊人一面之詞,便斷定是二弟將嫁妝偷拿出來。”

宋老太公頷首贊同:“大郎言之有理,你即刻前往府尹府上,務必懇請大人將此事與二郎撇清干係。”

宋伯勤應聲:“遵命,父親。”

宋叔實見狀,提議道:“父親,那周府尹與我們宋家無絲毫交情,不過卻與我的恩師秦大儒私交甚好,我願與大哥同行,若需打點,我這邊也可助力一二。”

言罷,他溫柔地望向高氏。

後者溫婉一笑,點頭應允:“兒媳自不會吝嗇家財,大哥與三郎所需,但說無妨。”

宋叔實感激地握緊妻子的手,輕聲道謝:“多謝。”

高氏輕輕搖頭,眼中含笑:“你我夫妻同心,何須言謝。家族之事,自當共同承擔,二哥有難,我們自當全力以赴。”

兩人一副夫妻情深,深明大義的樣子,看得宋老太太眼睛噴火。

她哪會不知道這兩人是在故意演給宋老太公看。

她原本以為宋叔實歸來,不是與高氏反目,便是與二房鬧得雞犬不寧,如此她便能坐收漁利。

卻不想宋叔實回來後,不僅未有任何離心之舉,反而連高氏的態度都變了。

兩人還攜手同心,裝作誓要為家族出力的樣子,讓她都無從置喙。

不過,幸好昨晚她留了一招,等這事了了,定不會讓他們好過。

宋老太公宋伯勤、宋叔實兄弟二人的表現很滿意。

他吩咐二人稍作休息後便可去府衙操辦此事。

而關於宋洛的嫁妝,宋太公頗有深意的看了看高氏。

高氏何等聰慧之人,瞬間領悟,立即說道:“洛兒所缺嫁妝,我們自當全力填補。”

此時,盧氏也表態說會給予支援。

如此四房便不好不表態了。

宋季慎與小孫氏也起身表態,說會支援。

二房的孫氏看了眼婆婆,從她表情中領悟,便起身行禮謝過眾人。

此事看似就這樣圓滿解決了。

宋伯勤和盧氏對宋溪和宋淇講述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宋淇聞此紛繁複雜,秀眉緊蹙,食慾全無。

她本性純真善良,實難接受家族間如此算計與猜疑,各懷異心。

宋溪見狀,溫柔地為她盛上一碗細膩的豆腐羹,輕聲細語:“淇兒,世間永珍,非黑即白者少,即便是至親之間,亦各有考量與利益糾葛。身在其中,需時刻清醒,方能遊刃有餘。”

宋淇聞言,眉頭漸漸舒展,輕輕頷首,似有所悟。

前世她在三皇子府也算是看盡了人間百態。

她希望單純的妹妹能夠在嫁入三皇子府前,清醒地認識到這一點,用她的慧眼洞悉這世間的複雜與多面。

宋淇才情出眾,琴棋書畫皆是一學就會,一點就通。

唯有心思過於純淨,尚需歲月磨礪。

盧氏憂慮重重,嘆道:“我倒希望二郎之事能公之於眾,讓皇上以為我宋家非皇室良配,如此,溪兒與淇兒便不必踏入那龍潭虎穴。”

她放下碗筷,面對滿桌佳餚卻失了胃口。

宋伯勤連忙安撫愛妻,宋溪亦勸解道:“阿孃,二叔之事即便傳入聖聽,也難以改變既定婚約。

此事對二姐影響最深,於我與淇兒的婚事則微乎其微。

但對日後夫家對我們的看法或有波及。

貴妃或因此對我們宋家女兒有所偏見,進而影響三皇子對淇兒的態度。

故而,我們只需給二叔二嬸以適當教訓即可,張揚出去於我們並無太大益處。”

宋伯勤聽了宋溪分析,深以為然,勸慰盧氏放寬心。

飯後,宋伯勤與宋叔實前往府衙處理事務。

宋溪則向丫鬟小環詢問:“昨夜你遣大川往書院送信,他可親眼見小舍子也到了書院?”

小環肯定地答道:“是大川親眼所見。”

宋溪略一沉吟,吩咐道:“小環,再勞煩大川一趟,去書院探查,看看小舍子昨日究竟將信交予了何人。”

小環疑惑:“夫人不是說老太太可能只是做戲,並未真寫書信嗎?”

宋溪搖頭,目光深邃:“祖母行事,或有深意,恐非虛張聲勢,必有後招。”

小環聞言,急忙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