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世間安得兩全法？

辦公室內，他們的談話無疾而終。周向峰說他想一個人靜靜，路遠說想陪陪他，結果周向峰讓他滾。隋幼寧只好拉走發火的路遠，此刻他們正在公路上，剛剛開過落日大橋。

周向峰握著酒杯坐在桌上，彎著的腰顯露他隱藏至今的虛弱。那強大而孤獨的背影讓人無法靠近。路遠那時遲遲不敢關上門，因為關上門，這裡就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可有些事，就必須得靠一個人來解決。

更何況，周向峰是個男人。

路遠在車上開著窗，吹著冷風，如是想道。

“那麼帥的表哥，肯定能做出正確的決定吧。”

隋幼寧看一眼路遠，說，“不用擔心，周向峰是我見過最具有正義感的律師，他不會做出錯誤的選擇。”路遠點頭，髮絲掠過眼前：“我知道的，我表哥肯定是正義代表，只是這樣的代價，有點慘烈了。”

“看過西遊記嗎？”隋幼寧突然說。

路遠點頭，“當然。”

“唐僧經歷最難的一道劫難是什麼知道嗎？”

路遠說，“我知道，女兒國嘛。”

“在這一劫難裡，唐僧第一次能夠得到屬於他的幸福生活，離開西天取經的困苦之旅。他也遇見了自己唯一的愛情，那一句下輩子，說明這位聖僧動了心。不過一面是眾生苦楚，一面兒女情長，你會如何選擇？”

路遠愣住，可他很快反應，要是那個兒女情長是江萊，死也要選江萊啊。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周向峰的身份，他的性格，註定只能選擇眾生這一條道路。對於他的那位女兒國國王，註定就只能辜負了，誒，那個官蕊怎麼樣，你覺得她能撐得住嘛？”

路遠說，“我不知道，嫂子我不瞭解，但我只擔心表哥的做法有問題，他有時候太直男了你懂吧，真不知道江萊的表哥怎麼能直成這樣。”

隋幼寧看他一眼，“話說，你和江萊倒是有很多經歷啊。”

“呃，怎麼會扯到我這裡。”

“我好奇了嘛。”

路遠咳嗽，“算了算了，這事都過去了。”

隋幼寧早就從周向峰那邊知道他們的事，望著路遠抱著的粉色揹包，她知道，這事肯定沒過去的。隋幼寧說，“你放心，等到事情結束，我們會告訴你的。”

“那個趙毅敢欺負我的人，你學姐我一定會讓他牢底坐穿！”

隋幼寧猛踩油門，路遠沒有絲毫驚慌，腎上腺素飆升的他直接大喊學姐威武！落日大橋上，空蕩的橋面只有這一輛車，也只有他們的叫聲。

....................

辦公室，周向峰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想讓自己醉了，能多迷糊有多迷糊，這樣起碼在他說出那些話的時候，他可能就不知道自己在講什麼。可他現在依舊清醒，比平時任何時候都清醒，他甚至能記得自己喝了幾杯。

或許，或許是因為他知道，這個時候，是他周向峰最該清醒的時候。

周向峰撥通電話給官蕊，接通後二人同時沉默不語。良久之後，是官蕊率先發問。

“為什麼，不說話。”

“不好意思，剛剛走神了。”

周向峰說，“不過，你還是來找我吧，我們當面聊聊吧。”

半小時後，官蕊來到黑暗的辦公室，沒有開燈，滿屋的酒氣和月光，將他們籠罩，是彼此看見對方的臉。周向峰說，“抱歉，我沒辦法放過你的哥哥，而你的爺爺，也註定無法逃脫。畢竟，他為了保護你哥，做了違法的事情。”

官蕊知道這個結果，這些天她一直在強迫自己接受這個事情，可這終究是難為她了。官蕊說，“沒有其他辦法了嗎？一定要這樣嗎？”

“他是最疼我的哥哥，他是最疼我的爺爺啊！”

周向峰閉目道：“他是你的哥哥，可他也是一個惡魔。”

“2022年10月9日，你哥哥紀雍在自家的玫瑰酒吧喝醉，一位名叫黃慧的女服務生就這麼被你哥看上，當晚就被玷汙。第二天早上跳樓自殺，最後不了了之。”

“2018年4月8日，紀雍酒駕將一對父子撞成重傷，威逼利誘下讓那對父子的家人不起訴，如同施捨一般給了區區十萬塊，最後導致那對父子不治身亡。”

官蕊渾身顫抖，腦海記憶中那個溫柔的紀雍，完全和周向峰說出的冷血惡魔身影無法重合！周向峰繼續說，“還有路遠，他的APP被紀雍利用不法手段奪取，用作灰色交易和洗錢。”

“路遠欠債上百萬，最後他的兄弟凌風為了償還債務，過勞導致心臟病發，最後也離開人世了。”

“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你那個疼你的哥哥幹出來的，可謂是慘無人道。你的爺爺知道這些事，反而是包庇他。我理解親人之愛，但法律不會理解。法理人情，在這種情況下，法理應在人情之上。”

“那我們之間呢。”

官蕊說完，周向峰遲遲沒有說話。對於這個在年輕時候有過驚鴻一瞥的學妹，在一起時間並不長，可他未曾料到會是如今這個結局。怕是任何一部法典，都無法告訴周向峰這個問題的答案吧。

最後，官蕊一個人離開了精誠律所。

周向峰繼續留在辦公室，繼續喝著自己的藏酒。

過了不知道多久，他暈暈沉沉地靠著辦公桌，手中的酒瓶滾落，滾向門口。滾動的酒瓶被一隻手撿起，來的人是路遠。他撿起瓶子，聞著酒香，“不愧是表哥的酒，果然好酒！”

“滾蛋。”周向峰罵道。

路遠走去酒櫃，再取出一瓶名貴不知價錢的酒，坐在周向峰的對面。他想了想，索性再起身又取了一瓶，遞給周向峰。

“不用杯子了，對瓶吹吧！”

“喝！”

周向峰瞧他一眼，呵呵出聲。

“喝！”

...............

一個月後，紀雍和官老爺子被捕入獄，官氏集團所有非法交易都被查出，相關人員高達一百五十餘位，是花城歷年以來最大的案件。而唯一沒有被牽扯的官蕊，也沒有因為案件而成為眾矢之的，倒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趙毅也毫無意外地被抓捕，案件算是圓滿結束。

官蕊離開花城也是遭遇預料到的結果，可週向峰沒有去送，他在辦公室整理著往常的事務，偶然間看見官蕊送給自己的沙漏，沙礫一點一點流失，猶如他們一樣。

路遠坐在他的對面，許久沒有出聲。

而這個故事，還有些沒人知道隱情。

根據相關規定，涉及這種案件，周向峰必須避嫌，交出所有證據後被踢出局。然而周向峰執意要參與案件，也是為了以防官氏集團倒塌，有些人會蠢蠢欲動，想要出手為難那個僅剩的女孩。

周向峰無法讓自己的女孩不失去親人，他只能讓那個女孩在失去支撐的將來，能活得不那麼累。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咱們的這位聖僧，最終還是偏心於女兒國國王。

酒過不知道多少巡，路遠心中憋了好久的話還是開口了。

“找個時間，幫我約一下吧。”

“我想見趙毅。”

周向峰看著他，點了點頭，就倒在了地上。

路遠嘲笑他，最後也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