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聲音瞬間引起裴秀玉的注意,她忙要衝進殿中,卻沒有注意在她的身後,一把彎刀已經逼近。

“別動,裴將軍!”

刀身玄鐵而鑄及薄,透著淡淡的寒光,刀柄為一條金色龍雕之案順著刀背延綿至刀尖,顯得無比威嚴霸氣。

如此寶貝的彎刀,全天下也只有一柄。

“笑面彎刀……”

裴秀玉回過了頭,“崔小乙,你家主子莫非要反?!”

她話音洪亮,瞬間將四周的守衛吸引過來。大批的軍士突然湧入,皆手拿長矛直指獨身一人的崔小乙,勝負立下分明。

裴秀玉接著道:“還不將兵器放下!”

崔小乙冷笑一聲,並不將眼前情形放在眼中,好像早就料到會是如此情勢。

“裴將軍,該放下兵器的是你!”

果然,守衛軍士還未站定,他們身後突然又多了一行人,手持弓箭、站定陣型,將圍住崔小乙的軍士圍在了弓箭的射程圈中。

裴秀玉淡定的眸子微微顫動,便見弓箭手後又來一人,正是原驪洲王副將江堯!

裴秀玉驚了,“你們竟然都在!

好啊,看來你們果真要反!”

江堯身姿挺拔,如松柏般屹立在眾兵士之中。一頭黑髮束起,嚴峻的臉上劍眉星目,散發著威嚴之氣。

“裴將軍慎言!”

江堯在隊伍前站定,目光如炬,堅定而明亮,彷彿能夠直擊人心中最底層的秘密。

“裴將軍始終駐守北地,如今又跟隨元若南下。在此之前驪洲發生了什麼事,想必裴將軍比我們更加清楚!”

裴秀玉愕然,她當然知道江堯所說之事是什麼。腦中最後一絲強壓那個可怕猜想的石頭便被瞬間擊破了。

正如軍中傳言,元若趁驪洲王府空虛之際,毒害了老王爺!一代霸主就此隕落。

若非驪洲王將他視做自己最親近的家人,怎會讓他有了可乘之機。

能傷害自己的,永遠是自己信任的人!

江堯見她此狀冷哼一聲,不再與她言語,衝著那些被圍住的軍士,高聲響徹雲霄。

“元若毒害自己的親舅舅,畜生不如!在場各位大都是從前驪洲舊部出來的,此刻若是還惦念老王爺的恩情,就該知道要怎麼做!”

眾人聽罷面面相覷,手中的兵器也不知是該放下還是舉起。

又一群人將元若的其他親信押了過來,見到崔小乙與江堯這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便有人叫罵道:“放肆!我等皆是陛下親信。狗賊,莫不是想要造反?!”

話音剛落,他喉間便是一涼,一股鮮血瞬間噴射而出,耳邊只剩江堯冷冷的聲音。

“見利忘義的小人,豬狗不如!”

裴秀玉捏拳、始終沒有言語。

雖自小父親眀誡她要忠君愛國,可若君是昏君、國將不國,她還要忠?還要愛嗎?

她猶豫了。

寢殿的大門忽的開啟,一身是血的曲白魚從裡面走了出來。手中提著一物,出門便丟在了眾人腳下。

“我曲家兒郎在前線為這昏君浴血奮戰,到頭來卻落得親父被毒害在病榻的下場。

裴將軍,本王不該殺他嗎?

若是你在前線廝殺,你的生父也被人如此對待,你又會如何自處?!”

裴秀玉不語,曲白魚繼續道:“今日是我殺了這昏君,與你們無關!若是怕事的把刀放下即可出營。若是還記著我父王對各位的照拂,那就拿起兵器直指上京!那裡還有我們沒有打完的仗!”

他的衣袍被鮮紅的血液染透,血液滑過他白皙的面龐,順著下頜滴落到了衣襟,淺色的衣襟頓時漾開了一朵血色之花。周身的氣息充滿了詭異的蠱惑、彷彿是來自深淵的魔。

“……末將、誓死效忠驪洲王!”

不知從哪裡傳來一聲叫嚷,眾人便接二連三的舉起兵器一同喝道:“誓死效忠驪洲王!”

“誓死效忠驪洲王!!”

殿內,韋妙真一襲紅衣跪地,柔若無骨。身上的輕紗被風捲起,如同一幅生動的畫卷,我見猶憐。

吱呀一聲,殿門再次被開啟。

韋妙真連忙望去,進來的只是崔小乙。

韋妙真垂下來眼簾,精緻絕麗的臉上只剩失望。

“他不願見我?”

崔小乙不置可否,將一袋銀錢放在了她的面前。

“今日夜間,有人會從後門接應姐姐。日後,山高水遠,姐姐好自為之。”

韋妙真垂頭輕笑,眼底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悲慼與怨懟。

“好自為之……呵,你去回他,妾自然懂的。”

崔小乙擰眉,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轉身之際,忽覺腰間微動,自己的彎月刀就被韋妙真奪了過去,橫在了自己的脖頸上。

崔小乙大驚失色,見韋妙真已經奮力抹向自己的脖子,伸手未來得及阻止,眼前一花,曲白魚便飛身而來,一把將那彎月刀搶了回來。

地板上滴落了幾滴血花,崔小乙驚道:“殿下,您受傷了!”說罷忙就撕了自己的衣角替他包裹。

曲白魚沒有在意,看著地上已經嚇呆的韋妙真,漠然問道:“為何如此?”

韋妙真的眼淚瞬間滾落臉頰,身子也癱軟了下來。

“昏君殺了老王爺,是屬下失職。既然殿下因此怨恨了我,不必試探、直接將計就計,殺了我。就當我告訴昏君的那些是真的……”

她的眼底漸漸生了漣漪,看向曲白魚的眼神也慼慼哀哀起來。

“……是我愛而不得,恨急了殿下,故意這麼做的。殿下,殺了我吧!”

她靜靜地跪坐在那裡,面無表情的看著曲白魚,空洞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哀傷,一絲悔恨,彷彿在追憶那些已經無法回去的過去。

“……你以為我想斬草除根?”

曲白魚漠然了片刻,輕輕嘆了口氣。

“我沒有怨恨你,也沒有試探你。我曲白魚用人向來不疑,是你疑心了我。”

韋妙真空洞的眼神瞬間有了微光,起身抓住了曲白魚的衣角,像個得了糖的孩子。

“真的?你不怪我?”

曲白魚沒有說話,垂眼看向了韋妙真抓住的自己的衣角。冷漠的神情就像一座千年不化的雪山,令人感到既崇高又恐懼。

韋妙真微滯,這才記起曲白魚並不喜歡他人觸碰。

她漸漸鬆開了捏住的衣角,乖乖跪在地上聽候發落。

曲白魚將那銀錢驅至她的面前,對她千年不變的如同清泉般清冷的聲音再次響來。

“你既知道自己失職,便像崔小乙說的那般,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