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刻不停的趕路,沈棠寧只能靠著一點點微弱的素實樹散發出的氣息辨別方向。

凰火已經遠不如之前旺盛了,沈棠寧想盡量忽視靈力的緩緩流失,便時不時和裴清煬搭話。

在交談中,她發現,裴清煬讀過的書確實很多,他雖然沒修行過,但是對於一些心法理解的也很好,在沈棠寧看來,同輩之間,莊允鶴是佼佼者,只有他能和自己毫無障礙的交流劍招心法,如今遇到一個同樣知識面寬廣的人,也實在是不易,既然沈棠寧有心將他救出去讓他步入修行之路,便在路上給他開小灶。

在聽他說完一番話後,沈棠寧有些驚訝道:“《大道無類》第三卷?你倒是背的不錯。這本書寫的晦澀難懂,很是拗口,遠不如《修者通要》寫的易懂詳實。”

裴清煬很享受這種能和沈棠寧安靜交談的時光,這樣的場景,他不知想過多少回。

雖然四周都是醜陋的黑紅山石和血霧,但是他的心神全被面前的青衣佔領,他微微地勾起唇角:“是麼,修者通要我沒看過。”在交談中,他也能看出沈棠寧這麼多年來讀過的書有多麼浩如煙海。

就如同剛才他背的那段話,沈棠寧也能馬上說出是哪本書,也讓他驚喜,語氣中也莫名的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

兩人走了許久,沈棠寧心知靈力流失而導致凰火將熄,容不得耽誤時間,便一刻不停地向前趕路。

驀地,空氣中的血霧突然凝實了許多,抬頭看天空,怨界本無日月,可現在看,空中卻出現一個巨大的血月,微微散著紅光,那一瞬間,沈棠寧幾乎心臟微微一窒。

霎時間,她能感受到,周圍血腥氣厚重了很多,散開神識,卻見以他們二人為中心,無數惡鬼朝著他們的方向襲來,那一刻,怨鬼身上的怨氣惡意壓在人身上逾越千斤。

不能再耽擱了,沈棠寧翻手結印,將神識散的更遠,遙遙地,能看見一棵通天高的樹,樹幹粗壯,開著白色的小花,這是怨界唯一的綠色,唯一的生機。

“我看見素實樹了!快!這是魑月之夜!再不走,我也擋不住這麼多惡靈。”沈棠寧收了凰火,抬手御劍,拉著裴清煬站在劍上。

凰火一消,更多惡靈那就都會感知到他們的蹤跡,必須要快。

沈棠寧靈力已經不如最初充沛了,御劍的速度也慢了很多,惡靈呼嘯而至,那逼近眼前的血腥怨氣壓得人喘不過氣,沈棠寧抬手給裴清煬落了道陣法護住他,又化出清霜針,八顆清霜針又化為十六,隱隱間,清霜針旋轉中隱帶暴雪寒梅之感,沈棠寧翻手結出一個又一個印,一時間,靈力似波濤般席捲至四周,撕碎了周圍一片惡靈。

裴清煬站在劍上,看著自己面前的這個人,那一襲青衣,將他護在身後,斬殺了無數惡靈。

素實樹就在不遠處,兩人都看見了那棵樹,沈棠寧不敢懈怠,強行壓制住從胸口翻湧而上的血腥氣,加快了御劍的速度。

她看得清清楚楚,守在樹旁的,是無數惡靈惡靈問道生靈氣息發出無數鬼哭狼嚎,細異魔音,黑浪排山倒海,昏天黑地。

她咬了咬牙,轉過頭:“裴清煬,我現出虛影為你開路,樹中也有伴生怨靈,我幫不了你,你一定要出去,明白嗎!”

裴清煬重重點頭,緊緊地看著面前的人。

若是從前,他堅持不住惡靈強摧心智,可現在,他的星光就站在他身旁,他又有什麼放棄的理由。

沈棠寧強提靈力,目光凌然,抬手落印,整個人凌空而起,神魂化作鳳凰虛影,鳳凰雙翼和尾羽都附著蓬勃旺盛的凰火。

鳳凰仰天清啼,張開雙翼凌空飛過,凰火至陽至純,將所經過之處的怨靈燒得乾乾淨淨。

裴清煬咬著牙,奮力奔在那被凰火清出的路上,看著近在咫尺的素實樹,仍是不捨得再回頭看了看那凌空飛翔的鳳凰,轉身將手撫上素實樹幹,整個人被一股靈力包圍,竟穿過素實樹裡。

沈棠寧在半空中看著裴清煬進入素實樹,抬手掐訣。

陣外的莊允鶴時時關注著沈棠寧一刻不離,剛一感受到沈棠寧傳來的訣,連忙催動陣法。

沈棠寧神魂歸位睜開雙眼,由於靈力枯竭而導致氣血上湧,沈棠寧極力想忍住,仍是有血跡自嘴角溢位。

“師妹!”莊允鶴忙翻出丹藥喂到她嘴裡,神色間滿是焦急。

沈棠寧將丹藥放在口中,立即轉身看向那盞唯一亮著的小燈,那盞燈內的火苗還在執著的燃燒。

沈棠寧徹底放了心,微微一笑,眼前一黑向後倒去。

等到沈棠寧再次醒來,是在馬車上,馬車內鋪著軟毯,身旁是一同宗女弟子,見她醒了,忙湊過來:“小姐!您醒啦,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足足三天兩夜啊!”

沈棠寧原是戶部侍郎嫡長女,五歲天鳳血脈覺醒後到宣楓宗修行,身邊的一個侍偷偷女名為融欣跟了好幾里路,後也被收入宣楓宗以藥入道。

“三天兩夜?”沈棠寧想坐起來,但稍稍移動就是頭痛欲裂。

融欣忙伸手幫她緩緩坐起來“慢點慢點,其實莊師兄本來是想等你醒過來再出發的,可突然宗門下了傳音訣讓大家回去,我們便沒耽擱,將您安排在馬車裡。”

沈棠寧閉了閉眼,又睜開:“我救出來的那個裴清煬呢?”

“他?我們確認了他魂魄回體,安頓好城內那些百姓的屍體就走了,沒看見他。”融欣開啟藥箱,配了幾種藥劑,又將一顆丹藥稍稍捏鬆放進碗中拿著勺子輕輕攪拌,看著丹藥融化,將碗遞到沈棠寧面前。

“我還答應他要推薦他到宗門修行呢,怎麼可以食言?”沈棠寧接過碗,有點懊惱。

“師妹,你要是掛念那人,便派一個弟子回去尋他就好了。”馬車外莊允鶴聽見馬車內的話,說著,叩了叩馬車外壁。

融欣掀開馬車車簾,莊允鶴邁上來,懷裡抱著個食盒,見沈棠寧端著藥碗:“你快把這藥吃了,我剛才趕到前面的村鎮給你買的飯菜。”

“有勞師兄。”沈棠寧含笑點頭,低頭緩緩喝完了微苦的藥汁,喝完將碗底亮給莊允鶴。

莊允鶴笑了,將食盒遞給融欣,外面有人說道:“莊師兄,天已經黑了,不如在此處安營帳休息一下吧。”

莊允鶴對沈棠寧說:“你先好好休息,那個裴清煬我會讓人去尋他,別擔心。”說完下了馬車。有條不紊地安排安帳。

馬車裡只剩了融欣和沈棠寧。

融欣將食盒裡的幾樣菜和米飯糕點擺上小桌,撩開車簾往外看了一眼,轉回來,雙手捧著臉,好奇的問“小姐,你覺得,莊師兄如何?”

沈棠寧說:“師兄?天賦卓絕,神龍血脈。”

融欣有些不滿意:“沒...沒了?”

“不然呢?”

融欣不說話了。

真是身在山中未能知全貌啊,莊允鶴的心思小姐看不清,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另一邊,裴清煬拿起那他看過無數遍的劍譜,手指劃過書頁,那劍招投影便出現在眼前。

裴清煬輕輕地說:“你是不是把我忘了?”語氣中莫名帶著點幽怨和委屈。

面前的虛影只是沉默地演示著劍法地一招一式,光華流轉間靈力波紋四散溢開。

“沒關係,就算你把我忘了,我也會努力站在你身邊。”裴清煬伸出手想觸碰她,可手卻直直穿過了虛影。

裴清煬眼睫一顫,收回手,曲著指結緩緩握緊。

給我點時間,我會去找你的。

他閉上雙眼,腦中卻回想起那日的情景,他神魂歸體睜開雙眼,環顧四周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那個藏書閣,腦中的第一念頭就是去尋找沈棠寧。

走在城中才發現,偌大個禹城,所有人都沒有了生息,好像整座城只剩下了他一個人,他在城裡找了一圈,都沒有發現活人,等到他走到城魂塔的時候,看見有幾個身著統一服飾的宗門弟子牽來馬車。

城魂塔的門開了,有一白衣男子走了出來,懷裡抱著的人他是那麼熟悉,在怨界中相伴的兩日,他總是走在沈棠寧身後,將她的身形描摹在心,那男子將她抱在懷裡,裴清煬看不見沈棠寧的正臉,不過那青衣與白衣卻刺痛了他的眼。

他就這麼看著那男子小心翼翼地抱著她,將她抱上馬車,想上前找她的想法與勇氣在那一刻消失殆盡。

看著沈棠寧,那一刻,他的心裡莫名湧上一種又苦澀又嫉妒的情感,他承認,在那一刻,他嫉妒的快要發瘋。

想到這,他捏了捏那本劍譜

宣楓宗。

另一邊

沈棠寧躺了三天,早就閒不住了,趁著清晨,她走下馬車遠離了弟子搭的幾個營帳,看四下無人心念微動化出清霜劍,運轉靈力開始揮劍。

只演完了半套劍法,沈棠寧轉動手腕,長劍懸在手前劍花讓人眼花繚亂。

“小棠。”

沈棠寧轉頭,見莊允鶴站在她不遠處,皺著眉,似乎不太高興。

沈棠寧收了劍,抿了抿唇:“師兄。”

“不是說好完全恢復再動靈力的嗎?你這傷可不只是靈力枯竭這麼簡單。如果怨界影響到你的身體該怎麼辦?”

“我知道,可是我閒不住嘛。”沈棠寧手中長劍藍光一閃,又回到左手變成一個冰藍鐲子,也算是極大的讓步。

這種話,倒像是小時候了。

莊允鶴微微一笑:“我也是擔心你,等到回宗門請長老看過再修行也不遲。”說著,走上前幾步,抬手落印“為了防止你再用靈力,先把你經脈封幾天。”

金印落下來並沒有疼痛感,也很是鬆動,只要沈棠寧想,隨時可以打碎金印,她無奈的嘆氣,摩挲著手腕上的鐲子“知道了。”

“讓你不用靈力,也是為了你好,你這番大開大合的召虛影,燃凰火,停幾天靈力,有助你穩住碎虛境初期的修為。”莊允鶴說道。

兩人慢慢的走回營地,有兩位弟子看見,豔羨的說:“金童玉女啊。”

“可不嘛,真龍和天風,任誰看都是天作之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