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看到他笑,淡紅色的眼眸綻放著明亮又單純的光芒。

他說:“我的王,不會下雪的冬季,真的很孤獨嗎?如果這條宇宙裂痕的四維世界也有雪花和冰晶,我會為你造一座城堡,讓我的王在裡面盡情的幻想,不必為復國所累.”

我說:“侍衛琰,陪伴我你一定深感勞累,如果有一天你想離開了,我一定不會挽留,哪怕是一晃而逝的幸福也請你抓住,不要為了我錯過該有的快樂.”

天空,傳來一聲微弱的鳥叫,虛幻的就是油燈燃著的聲音。

琰的幻力已經很高,在我不斷流亡的這些歲月裡,我在沉默無聲的日子裡,琰都在我不遠的地方練習他的幻力和巫力。

他抬起手推開萬千伸過來的枝葉,一隻很小的鳥,慢慢張大翅膀形成巨鷹,像傳說中的巨鳶,落在我們的木屋前。

深紫色的翎羽,毛茸茸的胸脯,鋒利的爪子,我站在它的面前只有它的足踝那麼高。

這是一隻巨鳥,應該有名字,我問琰,他說不記得了,從小就陪伴他的寵物,想不起名字,我說你是叫它阿紫吧,不必在乎扎卝國的紫色的幻力,叫阿紫,我不會生氣。

琰的笑容很絢爛,可見他也喜歡這個名字。

破鳴長空,阿紫飛走了,掉下幾片羽毛,紫色的羽毛很華麗,我把它插在木屋的門前,幻想著如果下一場白色的鵝毛大雪,該是多麼壯麗!——如果娶妻,我想娶最讓我心動的女子,只是我一千八百歲了,只心動過一次。

那是在宮殿的屋頂上,我坐在上面幻想我來自哪裡。

我遇見了她,鄰國最美貌巫力最神秘的女子。

幻焰國的臣民在長到一千歲的時候,就可以談婚論嫁了,我記得她的出現宛若雲海中的女神,她推開絢麗的彩霞,紛紛落下的雲朵落滿大殿,她走過來,款款地跪在地上,雙手捧著紅綾花,她對我說:“我的神,你可以接納我的禮物嗎?”

我扶起她,她的眼眸閃過一絲淡綠的暖意,化作一縷雲霞飛往天邊,我突然淚流滿面,我沒有問她的名字,為了遇見我,她用盡了巫力,她死了,至少後來我透過哥哥問她的出處,她是以前某個鄰國城池裡的公主,沒有人知道她具體的名字,我的某位哥哥是這樣告訴我的。

她使盡了巫力只是為了見我一面,在皇宮守衛森嚴的地方,她能進來已經足見她的執著。

但是傳說她死了,化作火紅的雲霞。

接下來,十年不斷的雨,我開始哭泣,她沒有再出現,因為死了,巫師說她是某個維度的女神,為了獻上她的神力,跨過多維的世界,來此一次,等了千百年就是為了見我,然後死去。

憂鬱的時刻,我會想起她,那一年我一千多少百歲,不記得了,在四維的世界裡。

還有一次的相遇,便是在夢境裡了。

那是個黑色的夢,卻至今令我沉迷。

有五十年的光景,我一直做那個夢,在朝霞升起的地方,我牽著她的手,雲朵似雪,輕若柳絮,紛紛揚揚,天空之門緩緩開啟的時候,我聽到巫師們對我朝拜的聲音,我看到萬千的子民跪地歡呼,宣告我為神的那一刻,我回眸看著她,而我也長成了英俊美麗的王子,我成了四維世界未來的王,比哥哥們還要俊美。

新的都城更加燦麗,城牆更加堅固,其他的王子都為我歡歌,雙親在宮殿的寶座上對我微笑。

她對我說:“請記住我的名字,我叫嫣.”

在滿朝的熱烈的讚許下,我對著天地,我說:“請不要離開我,我愛你,就似愛我自己的心,請當我的天后。

我會給你最美的世界!”

三日後的晚上,我問她你也愛我嗎?她說:“我的神,你是我的魂魄,我怎麼會離得離開,在見你的那一刻我就愛上了你,你輕盈地站在空中,你的髮帶著淡淡的藍,我就喜歡上了你,你是神族最純正的神,這裡只有我知道。

你……”還未說完,天邊飛來一把紅色的箭,犀利地插在她柔軟的背,我抱著她,她卻一點兒不在意疼,她的血灑了出來,是粉色的,她的瞳仁也慢慢變成了粉色,她說:“我的王,我們應該離開了,這裡不是神居住的地.”

她輕柔的化成一滴淚,黏溼了宮牆邊白色的櫻花樹,花蕊,紛紛落了一地,每一片花瓣又開出許多的花,雪白的,似一朵朵柔軟的雪。

我最愛的雪,她知道我最愛的白色。

彷彿是一個幻境。

所有的臣民,都如枯葉散去,我走向雲海深處,夢就這樣醒了。

一個侍女身著綠衣,她的眸閃著冷意,她掛起我的帳,她說:“星洡,尊敬的王子,未來幻焰國的王,應該起床練習幻力了.”

也許,嫣還活著,但是幻焰國的巫師不願再為我占卜她的事,或許是父王下的旨,哥哥熾也不希望我過多的想著這樣的問題,他更在乎我有沒有認真練習巫力或是幻力。

嫣,成了多年前的往事。

在阿紫離去的那一刻,我在它的眼眸裡彷彿看到嫣的影子,粉色的眼仁,帶著淚光,又像是紫色的瞳孔。

——後來我在哥哥熾的教導下練習幻焰國的王子必修的課程,慢慢的我有了一丁點兒的幻力和巫力,至少哥哥熾是這麼認為,因為有一天清晨醒來,父王召見了其他的王子和他的嬪妃,需要每個人較量一下這樣的法力。

我很想躲過去,我沉默寡言的性格還是我根本就不太精通什麼幻力和巫力,我怕出醜,我想我可能是幻焰國最差的一個王子了。

其他的諸王都開始了較量,有讓美麗的櫻花樹懸掛倒垂,露出不雅的樹根,也有讓護城河的魚吐出金燦燦的珠寶,還有把糞便變成明晃晃的金子,當然也有某個王子令另一個王子失去他血淋淋的雙臂。

——父王都沒有生氣,因為在幻力和巫力的四維世界,殘忍是必修的課題,每個人,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王儲諸侯,都要面對這樣的兇殘,只有如此,才能保證幻焰國的長久不衰,一如火焰永遠燃燒在宇宙裂縫的高空裡,不會落下。

如果我不接受較量,父王說就砍去我的頭顱,說要掛在城門上,警示懦弱的臣民和懶惰的巫師,說膽小鬼不配接受錦衣玉食。

我記得我慌張地立在某些王子們的面前,他們抬起手,火焰的幻力開始燒著我的頭髮,那微微藍的發,快要燒去一半,他們嬉笑著,戲謔著我——他們這個懦弱的弟弟。

“星洡!”

哥哥熾著急地喚著我的名字,我回頭看他,才意識到,所有的大臣和王子的發都是紅色的,只是有深有淺,而我的是淡藍色,還有我的眸也是湖泊深海的藍。

在四維的世界,我是他們眼中的怪物。

“星洡!——”哥哥熾又叫了一聲。

在王子們的幻力下,我的手臂長滿了紅色的焰,熱烈的紅,我驚恐地握緊了拳頭,我抬起衣袖掃過他們的臉,我在雪海的冰霧裡,他們一一倒下,燃燒成灰燼處都留下一塊堅冰。

巫師們撿起冰,也都昏厥了過去,直到那些冰化成雨。

父王,沒有怪我殺死了那麼多王子,而我夜夜失眠。

我坐在空曠遼闊的城牆上,夜看群星在星雲裡劃過,蹁躚如冰玉……在我一千一百歲的生日的宴會上,一些墨綠的巫師跪倒在地,他們祈求父王殺死我,因為他們認為那次較量我使用的不是四維世界的幻力和巫力,是來自更高時空的神力,而神,是四維世界所深深懼怕的,畢竟這一條宇宙裂痕裡的四維世界是個虛幻執惘的界域,神的存在就是背天地,是大逆不道,是法所不為,因為神過於純淨,是四維世界的生靈真正害怕的。

父親坐在幻焰國最高權柄王的寶座上,他對我說:“星洡,我的孩子,在這物質縮影的世界裡,我會保護你的存在,不要怕,我的孩子!”

我低頭,然後抬頭對我的父王說我不愛權柄,王位的繼承不用考慮我。

父王看了一會兒在我身邊的哥哥熾,熾的目光裡沒有什麼渴望,他拉著我的手,不在乎父王把王位傳給誰,我的微微藍的發揚在大殿的熱風裡,走過來的是我的姐姐殤,殤,是個悲憫的名字,真對女子過於謙卑,她畢竟是幻焰國最美麗的公主,權柄和珠寶是她的最愛,可惜她是個女子,父親對她禁足了三百年。

三百年後的她,因為我的生日宴會,才得以解脫,她望著父王身後的寶座,她飛起身子沉默地撞擊了過去,我的哥哥熾抱起她時,她說:“我的弟弟們,皇冠是我的最愛,權柄是我不能失去的東西,縱然得不到我也要讓自己的鮮血染上它,你們擁有它時,請記得我.”

我的哥哥和我都流下悲傷的眼淚,我的父王和母后依然是溫柔的笑。

死去的姐姐殤,化作一顆血紅的寶石深深嵌在了幻焰國寶座的扶手上,終日凝眸著大殿朝拜的臣民和儲君,擁有的不曾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