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母女相認

在沈望舒的要求下，高昊陽並沒有直接把車開進小區，而是找了一個街道旁的車位停了下來。

“幹嘛不讓我直接開到你家樓下啊？非要多走這麼一截路幹什麼？”

下了車後，高昊陽來到後備箱旁，跟走過來的沈望舒抱怨道。

沈望舒看起來似乎還是有些疲憊，儘管已經睡了一陣，但此刻的她卻依舊哈欠個不停。

她低著頭看著手機，跟嚴巍談了一些關於專案上的事情，在聽到高昊陽的聲音後，轉過臉看了他一眼，隨後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你這車看著太顯眼了，一看就知道是有錢人才會開的車。”

高昊陽脫下帶著些許煙味的外套，接著在後備箱裡拿出之前買的那套西服，一邊拆著包裝，一邊繼續疑惑地問道：“所以呢？有什麼問題？”

“讓你停這就停這，哪來那麼多為什麼啊。”

沈望舒顯然是被問煩了，其實她自已也搞不清楚為什麼不願意讓高昊陽把車開進小區，可能是她不想讓父母知道高昊陽其實是個有錢人，也可能就是單純地不願意那麼快面對母親。

察覺到沈望舒言語中的不耐煩後，高昊陽撇了撇嘴，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

他替自已換好外套後，湊到沈望舒的身前，接著張開雙臂，問道：“望舒，你聞聞看，看還沒有煙味。”

沈望舒收起手機，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接著湊了過去，像個警犬一樣仔細地嗅了嗅，確認沒有那股強烈的煙味後，臉上的表情才漸漸舒展開來。

“還是有一點……不過比剛才好多了。”

“那就好。”

說罷，高昊陽又回到後備箱前，從裡面拿出好幾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到地上，然後關上了車門。

見高昊陽毫無預兆地弄來這麼些禮盒，沈望舒滿臉錯愕，她怔怔地看著高昊陽，不解地問道：“你這是幹嘛？”

“還能幹嘛？”

高昊陽滿臉微笑，他拎起地上的禮盒，在沈望舒的面前挨個展示了一下。

“好不容易來你家一次，我總不能空著手吧？”

“這……”

沈望舒皺起眉頭，望著高昊陽手裡的這些禮物，張了張嘴，下意識地便想要拒絕，可想來去別人家裡拜訪，帶些禮物確實不是什麼稀奇事，若是拒絕了，倒顯得自已做作。

“算了，等什麼時候我有機會去你家拜訪的時候，再送回去就是了。”

“這就對了嘛。”

高昊陽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轉過臉朝著一旁圍牆裡的棟棟小樓張望了一陣，同時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發現已經來到了下午兩點三十，距離與阮晴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了半個小時。

“行了，咱們快點走吧，別讓阮阿姨著急了。”

沈望舒循著他的視線朝牆內望去，或許是太久沒有回來，她一時間有些恍惚。

上一次回來時，她還是個瘦削幹練的小夥子，然而再次回到這熟悉的地方時，自已卻已經變成了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

……

沈望舒家所在的小區和她在杭城租住的地方類似，都是有著幾十年歷史的老小區。

低矮的小樓整整齊齊地排列已經有些褪色的瀝青路旁，單元樓門前的車棚下，密密麻麻地停放著許許多多的二輪車，樓前那空出來得水泥地上，則是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轎車，而那草坪上佇立的晾衣杆掛滿了五顏六色的衣服，風一吹，就像是旗幟一樣迎風擺動。

“我說怎麼去年來你不讓我開車，我現在想起來了，你這小區裡壓根就沒幾個車位。”

高昊陽側著身躲開一輛緩緩駛過的轎車，隨後望著這轎車駛出的地方，居然是原本應該是供人休閒娛樂的小花園，他不由得感慨了起來。

沈望舒卻並沒有什麼反應，因為此刻的她望著周圍這熟悉的一切，心情早已經緊張到了極點。一想到即將以這副模樣面對母親，她的內心就愈發地忐忑不安，不知道母親會是怎樣的一種反應……

她會驚訝？還是憤怒？亦或是……根本就不會認自已呢？

想到這，沈望舒的身體便不由自主地微微顫抖，心跳因為緊張而跳得越來越快，那張好看的臉蛋也因為對於未知充滿恐懼而變得煞白，光潔的額頭上滲出絲絲細汗，黏住了些許隨風飄蕩的髮絲。

或許是因為久久沒有等到回應，走在前面的高昊陽朝一旁看了看，卻沒有瞥見沈望舒的身影，他立刻停下腳步轉身朝後張望，這才發現沈望舒這個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此刻的她正站在原地，低著腦袋，雙手攥在胸前，一副非常緊張的模樣。

“怎麼了望舒？”

高昊陽小跑著趕了過來，滿臉關切地看著她。

“是太緊張了嗎？沒事，我在這呢。”

高昊陽從沒見到過這樣的沈望舒，此時的她滿臉恐懼、神色慌張，就像一隻受了驚的小兔子一樣驚慌失措，印象中的他，雖然個子不高，但因為能力出眾，始終都是一副胸有成竹自信滿滿的模樣。

所以看到沈望舒這番模樣，想必她的內心一定是非常緊張和煎熬，高昊陽不知道該如何勸解她，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嘗試著用自已的方式去為沈望舒加油打氣。

“老高，你說我媽媽會不會壓根就不相信我是她兒子，把我給掃地出門啊？”

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

說來也是奇怪，沈望舒覺得自已的負面情緒正在被一種未知的力量無限放大，這使得自已渾身發顫，大腦也沒有辦法冷靜的思考。

“不會的不會的，阮阿姨那麼愛你，怎麼可能會不認你呢？”

說著，高昊陽放下手上拎著的禮物，輕輕地抓住她那顫抖的肩膀，微笑著安慰道：“再說了，你又不是孤身一人，我不是在這呢嗎？我會幫你跟阮阿姨解釋清楚的。”

“……”

聽到高昊陽這溫柔的話語，沈望舒那空洞的眼神裡終於又再次浮現出了些許勇氣，她看向高昊陽，接著舉起胳膊用手腕揉了揉有些溼潤的眼眶，然後用力地點了點頭。

“這才對嘛，這才是我認識的沈望舒。”

高昊陽笑了笑，接著拍了拍沈望舒的胳膊，又拎起地上的禮物，說道：“走吧，你家還有多遠？”

“就在那兒了，去年不是帶你來過嘛。”

沈望舒一隻手揉著眼睛，另一隻手則緩緩抬起，直直地指著不遠處的那棟爬著綠藤的樓房。

“那天不是下雪嘛，到處都白茫茫一片，我上哪還記得清楚。”

高昊陽訕笑了一下，然後用手肘推了推沈望舒，催促道：“走了走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好怕的？”

沈望舒深呼了口氣，凝望著前方的樓房，猶豫了許久後，終於還是鼓起勇氣再次邁出了前進的腳步。

至於會發生什麼……一切順其自然吧。

……

“你站那麼遠幹嘛？上來啊。”

看著站在樓梯中間不願挪步的沈望舒，高昊陽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他看了看面前的這扇鐵門，再次向沈望舒確認道：“就是這裡吧？”

“是啦是啦，你按門鈴就是了。”

沈望舒推了推手催促道，接著背過身面朝樓梯間的窗戶，但耳朵卻高高地豎起，顯然也是有些期待接下來即將發生的事情。

“都到門口了還這麼怕……”

高昊陽嘟囔了一句，然後按下了門鈴。

“叮咚……叮咚……”

門後響起兩陣有些沉悶的鈴聲，過了沒一會，便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咔嚓——”

隨著身後響起房門被開啟的聲音，沈望舒緊張地合上了眼睛，牙齒也咬住了嘴唇，她感覺自已的心臟跳得巨快無比，血壓也是直線升高，甚至光是站著都有一種天旋地轉的感覺。

“好久不見阮阿姨，沒讓您等太久吧？”

“……沒有沒有，小高你真是客氣……對了，望舒呢？怎麼就你一個人啊？”

聽到阮晴的話後，沈望舒立刻驚恐地睜開眼睛，下意識地就想狂奔下樓逃避面對，然而還沒等她邁腿，高昊陽便立馬把她給賣了出去。

“阮阿姨，我先帶您見個人……”

說罷，他便轉過臉看向站在樓梯上的沈望舒，衝她喊道：“快點過來啊，臨門一腳了！”

阮晴循著高昊陽的目光朝樓道望去，因為視野受限，她走出了鐵門，然後推開高昊陽繼續朝樓道張望，在發現下面站著一個跟小兒子差不多個子的身影后，臉上不由得綻出些許喜色，眼睛也瞬間亮了許多。

然而在看清了這身影居然有著一頭及腰的長髮，以及纖細的肢體時，喜悅的神情迅速從她那帶著皺紋的臉上消失，取而代之是緊皺的眉宇間那深深的疑惑。

阮晴指了指沈望舒的背影，好奇地向高昊陽問道：“小高，這個小姑娘是誰啊？”

高昊陽嘆了口氣，他看了看沈望舒，回答道：“她是誰，只能讓她自已跟您解釋……”

說著，他把禮物放到門口，然後快步下樓跑到沈望舒的身旁，抓住她的肩膀，再次鼓勵道：“沒事，我在呢。”

或許是想要給予她更多的勇氣，高昊陽大著膽子，抓住了沈望舒的手，然後用力地握住，晃了晃。

沈望舒看了看他，猶豫了許久後，輕輕地抽出手，然後緩緩地轉身，抬起臉望向了站在樓梯上的阮晴。

也正是這一面，阮晴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她瞪大了眼睛，然後快步走了下來。

沈望舒見母親下樓，趕緊上前扶住。

阮晴的目光始終遊離在沈望舒的臉上，同時浮現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似乎是不敢直接確認，阮晴轉過臉，向旁邊的高昊陽問道：“她……她就是望舒，是嗎？”

“嗯？”

沈望舒和高昊陽皆是一愣，似乎是都沒想到阮晴居然會首先問出這樣的問題。

但困惑歸困惑，高昊陽還是立刻點頭肯定道。

“是的阮阿姨，雖然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但你面前的這個女孩，就是您的兒子沈望舒。”

“你是望舒？對嗎？”

沈望舒咬著嘴唇，一時間無語凝噎，直接撲進了母親的懷裡，然後泣不成聲地哭了起來。

之所以會哭，是因為她之前害怕的那些可能並沒有發生，母親輕而易舉地便認出了自已，而不是把自已當成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儘管心裡還是特別多的疑問，但是阮晴也沒有繼續開口，只是沉默地抱住懷裡抽泣的沈望舒，長長地舒了口氣，緊接著臉上浮現出一抹安心的神色。

她看著高昊陽，雖然眉頭還是因為憂心而皺著，但總算是多了些喜色。

“從小到大，望舒只要一受委屈了，就會這樣抱著我哭。”

聽到這句話，高昊陽心中懸著的那顆大石頭也轟然落地，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因為什麼，但透過當前的狀態，他知道阮晴已經認下了沈望舒，一切都還算是如願以償。

……

“謝謝阮阿姨。”

高昊陽起身彎著腰從阮晴的手裡接過泡著茶葉的杯子，但卻把這杯茶放到了沈望舒的手裡，然後又繼續去接阮晴端來的第二杯茶。

“事情就是這樣，具體的原因呢，我和望舒也搞不清楚，因為隱私方面的問題，我也沒有跟望舒的主治醫生透露這件事，但就目前檢查的結果來看，除了血糖和血壓有點低之外，望舒的身體並沒有什麼大礙。”

阮晴端著茶杯坐了下來，她看了看身旁還在抹著眼眶的沈望舒，不禁微笑了一下，然後又繼續問道：“其他的檢查了嗎？”

“其他的？阮阿姨，您指的是什麼？”

“就是功能什麼的也正常嗎？我想知道望舒現在是不是一個完整的女孩。”

說到這，阮晴轉過臉看了看正一臉委屈巴巴的表情望著自已的沈望舒，又笑眯眯地繼續開口道：“畢竟這事關望舒今後能不能像正常的女孩子一樣結婚生養呢。”

“媽媽！您說什麼呢！老……我朋友還在這呢！”

沈望舒聽到後立馬滿臉通紅，那句“老高”下意識地就要脫口而出，然而似乎是因為覺得這個稱呼太過親暱，她又立刻改口，換了個有些生分的詞彙。

“小高在怎麼了？他又不是外人，人家可是救了你的小命呢！”

“我……”

沈望舒被說得一時語塞，於是蜷起身子，把頭埋進臂彎進入自閉狀態。

高昊陽偷笑了兩下，然後他看向阮晴，好奇地問道：“阿姨，您能告訴我，您是怎麼認出她就是望舒的嗎？”

阮晴看了看沈望舒，接著伸出手，一邊撫摸著她的腦袋，一邊柔聲回答道：“這個我也說不太清楚……應該是感覺吧，每個人身上的感覺都是獨一無二的，這種事情沒有辦法模仿出來，說得玄乎一點，或許就是靈魂吧。”

“也是，當初我進病房的時候，她跟我說話，就那麼一瞬間，我就感覺出來，她應該就是望舒……哪怕變成了女孩子，那種感覺是不會變的。”

或許是深有同感，高昊陽用力地點了點頭。

阮晴又笑了笑，她繼續撫摸著沈望舒的腦袋，然後呢喃道：“以前總想著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沒想到半輩子都快過完了，這願望終於還是達成了……”

“老媽！你難道就這麼希望我是女孩嗎？”

一直沉默的沈望舒終於繃不住，起身不悅地叫嚷起來。

阮晴依舊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她點了點頭，回答道：“我希望不希望都沒有關係，重要的是，你命中註定就該是個女孩，對不對小高？”

“對對對阿姨，我也一直覺得她就該是個女生呢，哈哈哈！”

高昊陽也附和著大笑起來。

“你們……你……”

沈望舒被調侃的滿臉赤紅，然後又像剛才一樣變成了縮頭烏龜，見此，阮晴和高昊陽又忍不住大笑了起來，房間裡於是充滿了快活的氣息，原本籠罩於此的陰霾，也在這歡笑聲中悄然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