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徒弟其人

沈望舒租住的小屋位於一座有著幾十年歷史的老小區裡，雖然這裡的房屋大多數又小又窄，甚至很多小樓的牆壁上都生滿了密密麻麻爬牆虎，看起來尤為破敗。

但由於小區的位置不錯，出了大門便有一座大型地鐵站，而且周圍也有幾個大型的商場，加上大多數的房屋租金也還算合理，所以有不少像沈望舒這樣的外來年輕人選擇在此居住，這使得小區內那狹窄的道路兩旁，塞滿了各式各樣的轎車、電動車。

高昊陽找了好一陣後，終於在小區花園旁找到一個可以停車的地方。

他轉動著方向盤，配合著車機上的人工智慧助手，緩緩地把車倒進了這窄窄的一方空地上。

待車停穩後，沈望舒便立刻迫不及待地解開安全帶，推開門下了車。

“等我一下。”

沈望舒正準備出發，卻忽然被車裡的高昊陽喊住。

高昊陽不緊不慢地推開車門走了下來，鎖好車後，朝著沈望舒走來。

“你在車上坐著就好了，不用跟我上去的。”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正好你不是說要帶電腦嗎？我幫你拎著。”

說著，二人便朝著沈望舒所在的那棟小樓出發。

藉著那幽暗的燈光，二人並行在這狹窄閉塞的道路上，遠處那一幢幢高聳的大廈依舊是燈火通明，巨大的樓面上閃爍著五顏六色的霓虹，與之相比，這座由低矮的老樓組成的小區，倒顯得像是一座孤懸在喧囂都市的靜謐孤島。

一輛小轎車亮著燈從對面駛來，高昊陽抓住沈望舒的手臂把她拽到路旁，待其透過後繼續前行。

“你這小區還挺不錯的，挺安靜的。”

高昊陽雙手插著褲兜懶散地走著，眼睛則不停地環顧著兩旁。

沈望舒則覺得他是在陰陽怪氣，於是回了一句：“是啊，確實沒有你住的地方熱鬧。”

“我是說真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其實挺想搞一間這樣的小房子住住的。”

沈望舒顯然是被高昊陽這番話給逗笑了，她嗤笑一聲，接著像看傻子一樣看著高昊陽，調侃道：“放著大平層不住，來住這種破小區？儂腦子壞掉了？”

“大平層也沒什麼好的啊，屋子那麼大，家裡還就我一個人，怪冷清的。”

對於這種言論，沈望舒自然是嗤之以鼻，她白了高昊陽一眼，吐槽道：“我看你就是舒服日子過太多了，給你慣的臭毛病……你要是覺得住大平層不舒服，那你就來我這住幾天試試，住兩天你就老實了。”

高昊陽臉色忽然一動，接著嘴角立刻浮現出得逞的笑容，他當即答應下來：“那行啊，等你出院了，我就來你這住上幾天試試唄。”

“哼哼……就怕你這嬌生慣養的闊少爺受不了呢。”

……

在無意義的對話裡，二人來到了沈望舒所住的那棟樓前。

就在二人繼續朝著沈望舒的三單元前進時，眼尖的沈望舒卻忽然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前的燈影裡，舉著手機在跟誰說著些什麼。

“怎麼了？”

高昊陽見沈望舒忽然止步，也下意識地停了下來，接著滿臉疑惑地望著她。

沈望舒看了他一眼，猶豫了片刻後，揪住他的衣袖把他拽到了陰影裡。

在他那困惑的目光裡，沈望舒指了指前方那個站在三單元門口的身影，壓低了聲音對他解釋道：

“那是我小徒弟，他估計是發現聯絡不上我，來找我的。”

高昊陽聽後恍然，然後探出腦袋朝那個身影望去，因為太過昏暗加上距離較遠，所以並沒能看清對方的模樣，但透過身形也依舊可以依稀辨出，這人的體型勻稱，不胖不瘦，個子也高得很，目測應該有個一米八幾。

“這就是你那個小徒弟啊？”

高昊陽瞥了沈望舒一眼，接著繼續打量著那人，又說道：“這看著一點也不小啊，天天聽你喊‘小徒弟’‘小徒弟’的，我還以為像你之前一樣，是個矮矮瘦瘦的小男娘呢。”

“去你的！”

沈望舒猛地踩了高昊陽一腳，因為她太過氣憤，所以這一下可是卯足了勁，高昊陽也因此吃痛，下意識地慘叫了一聲，然後驚愕地轉過臉，望著正怒視著自已的沈望舒。

“你高了不起啊！你個該死的傢伙！看我打死你！”

儘管高昊陽並不能聽懂沈望舒這情急之下說得方言是什麼意思，但是看到她罵完之後便隨即攥緊拳頭對自已身上招呼，也知道自已剛才隨口一說的玩笑確實有些過分，於是他急忙求饒安慰。

“欸欸別打了別打了，我錯了我錯了，你不矮，你穿了籃球鞋能有一米七二呢，在我們南方算高的了……”

一直以來，身高都是沈望舒一個難解的心病。

因為按道理來說，沈望舒覺得自已的基因絕對算得上是優良，父母的身高都不低，而大自已六歲的大哥則更是完美地繼承了這一點，身高足足有一米九，身材也無比健碩，站在那就像是一座大山，極具壓迫感。

然而令沈望舒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雖然自已從小到大生活條件也非常優渥，營養一直都很充足，可就算這樣，最後的身高卻定格在了一米六八……甚至還沒有母親高。

早在大學的時候，高昊陽就曾經拿身高的事情調侃過沈望舒，稱她生得這般伶俐嬌小，打扮打扮穿穿女裝，去開個直播絕對能迷倒一大票不經世事的小男生。

也正因為這件事，沈望舒當時給高昊陽狠狠地踢了一通。

現在這個情形，頗有些朝花夕拾的感覺，或許高昊陽心中的那個念頭，始終都沒有隱去，他一直渴望著看到沈望舒穿女裝的樣子。

“欠踢！”

沈望舒忿忿地踢了高昊陽一腳，又攥起拳頭給他胸口狠狠來了一下，這才偃旗息鼓。

不過此時的沈望舒雖然身材跟過去差不太多，可力量上卻差了不止一個量級。要是按照她男生時期的力道，估計高昊陽這小子已經被踢的心裡不爽，隨時準備翻臉了。

所以哪怕是被沈望舒又踢又打的，高昊陽也並不不生氣，不僅如此，他感覺這軟綿綿的力道打在身上居然還挺舒服，配合上沈望舒這張滿是怒意的俏臉，他甚至覺得有些享受。

“嘿嘿嘿……斯密馬賽。”

高昊陽揉了揉自已的胸口，同時對著沈望舒賤兮兮地訕笑。

沈望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不再繼續計較，而是用命令似的口吻對高昊陽說道：“你去跟我徒弟說，就說我生病了要休息一段時間，但是工作上的事情我會遠端協助他，讓他回家吧。”

“幹嘛要我過去說啊，咱們倆一起過去不行嗎？”

“我過去不就露餡了嗎？你個呆子！”

沈望舒攥著拳頭，焦急地跳了跳。

高昊陽無語地搖了搖頭，然後他用力地按了下沈望舒的額頭，回懟道：“我看你才是呆子吧！”

“嗷嗚……”

沈望舒吃痛，她微微後仰，然後雙手捂住額頭，神情幽怨地望著高昊陽。

這楚楚可憐的模樣屬實讓高昊陽有些難以招架，他深呼吸了一下，平復了自已的心情後，比劃著對沈望舒解釋起來。

“你忘了自已現在是女孩了？這事那小子又不知道，你跟我一起過去又有什麼關係？”

沈望舒眨了眨眼睛，想了想後點了點頭，傻傻地說道：“也是哦。”

“看來你變身丟掉的不僅僅是菲勒斯*，腦子也跟著一起丟掉了！”

“又皮癢癢了是吧？”

沈望舒自然知道他是在說什麼，於是再次揚起粉拳威脅。

高昊陽沒有理她，而是又看了一眼遠處那小子，然後問道：“對了，你這小徒弟叫什麼名字？”

“嚴巍。”

“什麼wei？”

“巍峨的巍……你問這個幹嘛？”

“怎麼，問一下你徒弟的名字都不行啊？”

高昊陽懟了沈望舒一句，接著把目光再次投向前方，注視著那個在燈影裡徘徊的身影，微皺的眉頭間生出些許敵意與不屑，拳頭也不由得微微攥緊。

“這樣，待會你去跟他說，我替你打圓場。”

“我去？”

沈望舒指了指自已，然後有些為難地問道：“我怎麼說啊？以什麼身份？”

“你跟你小徒弟提起過我嗎？”

“倒是提起過幾次，問這個幹嘛？”

“那就行了。你就說你是我女朋友唄，然後我們倆都是你的好朋友，就這樣，多簡單。”

聽到女朋友這個敏感詞彙，沈望舒的臉立刻燒了起來，她不可置信地指著高昊陽，正準備開口，高昊陽攤手解釋道：

“你這麼敏感做什麼？現在我們不是想著該怎麼去打發你的小徒弟嗎？”

沈望舒指了指他，接著無奈地放下手，然後嘟囔道：“算了，反正都給你看光了，還在乎再讓你佔個嘴上的便宜嗎？女朋友就女朋友，有什麼大不了的。”

說罷，沈望舒便從高昊陽的身旁走過，準備前去糊弄嚴巍。

然而還沒走出兩步，她便又被高昊陽給拉住。

“做戲做全套啊，咱倆不是男女朋友嗎？表現得親暱一些才不會露餡呢。”

說罷，高昊陽用力地一拉，輕輕地接住沈望舒那柔若無骨的身體，愣了片刻後，轉而摟住她的肩膀，帶著她朝著嚴巍走去。

沈望舒則用力地掐了一下高昊陽腰間的肉，看著他終於因為疼痛而露出齜牙咧嘴的表情後，她的臉上浮現出小惡魔般得意的笑容。

“……下手真狠……”

“……你自找的！”

……

二人走到樓前時，嚴巍的電話已經打完。

此刻的他正握著手機，像個無頭蒼蠅一樣滿臉焦急地來回亂轉。

不知道他急成這樣，到底是因為擔心沈望舒，還僅僅只是因為沒了這個主心骨，會導致專案進度受阻從而影響自已的工作。

無論沈望舒如何覺得，反正高昊陽則篤定地認為是後面那個原因。

想到這，高昊陽眼中的不屑又甚了幾分。

他摟著沈望舒走上臺階，然後故意在嚴巍面前停下腳步，接著轉身面對滿臉錯愕的沈望舒，故意大著嗓門開始說話。

“你在這等我，我上去把沈望舒的東西拿下來。”

一邊說，他一邊擠眉弄眼地用眼神對沈望舒示意，自已是故意說給嚴巍聽的。

“哦……哦。”

沈望舒愣愣地應了一聲，接著目光也悄悄地落在嚴巍身上，看他會作何反應。

果然，當“沈望舒”這三個字剛從高昊陽的嘴裡說出來，嚴巍便立刻起了反應，他瞪大了眼睛轉過臉望向二人，猶豫了片刻後，走上前來詢問道：

“你們……是沈望舒的朋友嗎？”

高昊陽轉過臉看向嚴巍，然而在看清對方的面容後，不由得一愣。

他發現，這小子遠遠看上去高高瘦瘦，原本以為會是個白白淨淨的奶油小生，卻不想他居然生得一副如同好漢般粗獷的面孔：

兩眉斜飛似劍鋒，大眼渾圓如虎眸，鼻脈高延若雄山，兩腮胡茬密如麻。

就這模樣別說像小男娘了，倒像是個會吃小男孃的傢伙。

高昊陽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模樣的人，儘管對方的長相確實算得上是俊朗，但這不修邊幅的粗獷模樣也著實震得他愣了片刻。

“是啊，你是哪位？”

回過神來後，高昊陽故意皺起眉頭，接著當著嚴巍的面將他上下打量一番，然後仰著臉反問道。

嚴巍情緒似乎有些激動，他又靠近了一步，然後手比劃著自我介紹道：“我叫嚴巍，是沈望舒的同事……也可以說是他的徒弟吧，他經常關照我的。”

“哦……我叫高昊陽，沈望舒應該提起過你，這位是我女朋友……”

高昊陽想了想，然後嘴角一勾，繼續說道：“小月，也是沈望舒的朋友，你可以喊她小月姐。”

望舒望舒，本來就是月亮的意思嘛，如此化名倒也沒什麼不妥，所以沈望舒也沒有說什麼，默默地認下了這個稱呼。

說罷，他故意和沈望舒對視一眼，挑了挑眉頭。

“哦……高大哥，小月姐，你們好。”

“嗨，沒必要這麼客氣。”

高昊陽壓了壓手，接著滿臉笑容地繼續說道：“沈望舒經常在我們面前提起你。他說你人很好，很好學，也很能做事，在工作上給予了他很大的幫助，是一個很有主見也很有能力的男孩子。”

“我哪裡有師父說得那麼厲害，這一年多來，我其實給他添了不少的麻煩……”

嚴巍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臉上也滿是羞愧的神情。

高昊陽的臉上依舊帶著假惺惺的笑容，但是眼中的不屑卻越來越甚，厭惡也隨之而生。

顯然剛才這番話他是故意在挖苦嚴巍，因為在他看來，這小徒弟就是個麻煩貨，要不是他一直拖累，估計沈望舒也不會這麼累。

只是沈望舒聽出了高昊陽的話外之音，也知道他是在替自已抱打不平，所以也就沒有責怪他。

就在高昊陽準備繼續挖苦嚴巍的時候，沈望舒忽然接過話茬直入主題。

“小徒弟，你這個點在來這裡幹嗎？”

嚴巍看向面前這個相貌出塵的女孩，發現她的肩膀上搭著高昊陽的手臂時，忽地把視線從那張捨不得挪開的臉上移走，然後有些不自然地回答道：

“呃，我從昨天晚上開始就聯絡不上我師父了，所以心裡擔心，上午就來敲了一遍門，但是沒人回應……”

說著，他的臉上又湧現出期許的神情，又繼續問道：“我剛才聽你們說，你們要上去拿師父的東西，想來應該是知道師父在哪是吧？”

“當然，沈望舒……”

高昊陽搖頭晃腦地想了想，接著邪魅一笑，正要繼續開口，卻又被沈望舒搶過話茬：

“沈望舒他生病住院了，目前是我們倆在照顧著……我們倆回來就是幫他拿些東西，還有電腦，聽他說，他工作上還有很多事沒完成，所以急著趕我們回來拿東西。”

“師父他病了？！”

嚴巍顯得有些震驚，很快便急著追問道：“他怎麼了，病得重不重？在哪家醫院住著？”

似乎是嚴巍的反應太過激烈，以至於就連沈望舒都覺得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為小徒弟會擔心專案上的事情，然而他的第一反應卻是關心自已的身體，這讓她不由得心裡一暖，同時心裡也開始猶豫：

嚴巍如果真的把自已看得很重，那麼自已是不是也應該告訴他真相呢？

*註釋：“菲勒斯”指的是坤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