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姝是第二天下午才知道寧家的事的。

她還在領地公館的草場裡學騎馬,抓著韁繩一顛一顛,磨得大腿疼。

顧行則開著車進來,停在草場邊的車道上,降下車窗叫住她。

她應了聲,然後繼續一顛一顛走開。

顧行則:“……幹什麼?裝機器人的效能升級了,聲過不留痕?”

“馬停不下來,”她回頭自然說“,你應該先叫馬。”

顧行則手臂搭在車窗上,止不住笑。

他開啟車門下去,訓練馬停下,然後伸手接住她。

“下來。”

雲姝滑下去,落進他懷裡。

“你怎麼這時候回來?”

他把韁繩交給邊上的人,攬著她腰往外走,說:“回來跟你說件事。”

“手機裡不可以說嗎?”

“你是不是隻想在晚上拉燈環節見我?”他搭在那細腰上的手捏了把。

她當沒聽見什麼拉不拉燈的,輕飄飄快進:“所以你想告訴我什麼事?”

“寧家發生了火災,人都死了。”

雲姝一愣,停住看著他:“都死了?”

“嗯。有人反鎖別墅的門放了火,沒人逃出去。火被滅已經是幾個小時後的事,整棟樓都成了黑炭。”

她緊皺下眉,直問:“寧思瑜也死了?”

“可能,”顧行則細心把她腮邊的頭髮別在耳後,話裡並不怎麼在意,“但消防車到之前,寧知夏先到了那裡。”

從他們那一家人二三十年的仇恨來看,寧知夏大概不會救寧思瑜,何況大門還從裡面鎖著,輕易進不去。

但事情誰也說不定。

“就當她還活著,”她輕聲說,“但寧思瑜已經死了。”

如果還活著,也當沒有寧思瑜這個人了,離開寧家那灘爛泥,後面幾十年或許能好過點。

走到別墅前,她低著頭換拖鞋,又問他:“寧斯雲知道這件事嗎?”

“寧家不是平白無故發生這起火災的,有人能在背後動手,就肯定不會放過這個繼續刺激寧斯雲的機會。”

就看寧斯雲會怎麼想,是也想不開自殺?還是會耐心等著十五年後出來報仇?

後者大概也不太可能,寧斯雲自己應該知道,他活不了多久。

現在能發洩的途徑,大概就是咬住自以為的罪魁禍首拖下水。

所以他特意幫了個忙,讓人務必要把某些人有心傳進監獄裡的訊息編得再逼真點。

把蕭振的事徹底交代出來,加快蕭家的結局,同時也加快寧斯雲自己的結局,兩全其美。

“他這個牢,坐不了多久。”他說。

雲姝踢踏著拖鞋坐到桌邊,扔下一句輕飄飄的話:“挺好的。”

坐好後,邱阿姨就給她放上來一盅貝母雪梨。

最近天氣乾燥,她還有點咳嗽,邱阿姨特地做了滋補品給她吃,還叮囑顧行則看著她吃完。

因為她不喜歡吃煮熟了的水果,總是吃兩口就推給顧行則。

有一次是吃也沒吃,端上樓就塞給他,美名其曰說是看他今天也咳嗽了一聲,特地給他燉的。

謊話說得非常自然,動作行雲流水,一看就很真。

然後被邱阿姨逮到了。

於是今天就不准她躲著吃,就在桌上吃完再走。

她吃得眉毛擰起,看邱阿姨進廚房看不見了,就含著雪梨肉拉顧行則接吻。

舌尖把東西推過去,推完就鬆開,一抹嘴低頭當沒事發生。

顧行則:“……”

他嚥下那塊甜滋滋的雪梨,懲罰性捏了下她後頸。

“你倒是會偷摸作弊。”

幹壞事兒眼也不眨,誰能防備得了。

雲姝不聽,繼續重複那套動作。

這次正好被悄悄探頭出來的邱阿姨抓住。

但他們吻得入迷,吻完還不等她說點什麼,雲姝就眼睛潤潤地抬起眸,指著顧行則說:“他非要親我。”

邱阿姨:“……”

顧行則:“……”

被佔便宜還要擔罪名,顧行則氣得發笑,抓著她抱起來就往樓上走。

“那我就非要給你看看。”

雲姝壓根不怕,這種事又不是一個人爽。

但吃雪梨是一個人吃,所以她寧願選另外的選項。

邱阿姨就在客廳裡無奈嘆氣,收走雪梨盅,放進燉鍋裡繼續溫著。

進了臘月二十,天氣更冷,春節的氛圍就漸漸變濃。

不過只限於大家的談話。

海城的光鮮亮麗下是冰冷和疲憊,並沒有到處張燈結綵掛臘肉的習俗,只能從人群裡那句“快要過年了哎”聽出點舊年將結的意思來。

郊區的一家療養院裡,躺在病床上的人聽見漸近的高跟鞋聲,反射性躺下去閉上眼。

病房門被拉開,來人站在床邊沒出聲。

沒有和護士的交談聲,也沒有別的動靜,等了會兒,床上的人就有點忍耐不住,稍微掀開點眼逢看過去。

然後正對上那人的視線。

寧知夏抱著手,冷豔的臉沒有表情,盯著她說:“醒了就起來,別在這兒裝死。”

寧思瑜別開頭,這才撐著病床坐起來。

那場大火沒吞沒她,只是過量的濃煙造成了呼吸道灼傷等後遺症,讓她躺了幾天才稍微好點。

但她現在也還是很不敢置信,寧知夏居然會趕來救她。

也只救了她。

以至於她這幾天都沒想好怎麼面對,只能每次在寧知夏來時都裝睡。

“你…”她嗓子嘶啞,疼痛難忍,只能斷斷續續說話,“護士說是你,救了我。你怎麼突然大發善心?”

寧知夏:“就是突然大發善心。”

“…可是門不是…”

“你媽在裡面住了多少年我住了多少年?我小時候把家裡所有東西都摸透了,那扇門有個地方是專門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做的可卸板。說起來,還是我媽當初告訴我的。”

寧思瑜咬著嘴角沒說話了。

彼此沒話可說,寧知夏又從包裡拿出一張卡放在床頭櫃上,冷漠道:

“醫生說你已經快好了,再過兩天就能離開。這裡是一個億,拿著這筆錢,找個我見不到的地方過日子去吧。”

寧思瑜怔愣地看著那張卡,再看向她,張了張嘴,仍然沒說出話來。

她又說:“寧家這灘爛泥被燒了個乾淨,什麼都沒了。”

怨恨,厭惡,憤怒,全都隨著沖天的黑煙消散在夜空裡,剩下的人也該從沼澤裡掙脫出來,去過點輕鬆日子。

“寧斯雲應該已經收到了訊息,不過他也活不久。我想你這種鴕鳥性格,大概不想再面對他,所以,拿著錢走吧。我好不容易消氣,以後不想看見姓寧的人,這一個億就當買你消失。”

說完這些話,寧知夏也沒管寧思瑜的反應,轉身就走。

臨走出病房時,裡面傳來一道艱澀的聲音,寧思瑜嚥了咽喉嚨,最後叫了她一聲:“……姐。”

寧知夏腳步不停,但回答的話足夠裡面的人聽清楚。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