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時間的沉默。

“還好,只不過因為你四年都沒回家,爸好像很生氣.”

張小樂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張小賤知道,妹妹一定是隱瞞了父親破口大罵的場景。

不過他可以理解,父親也只不過恨鐵不成鋼,感覺他給他丟了面子,畢竟父親是一個要面子的人。

當初張小賤考上大學的那年,父親一口氣擺了十幾桌,把親戚朋友全部都請了過來,可是他大學畢業了,工作了,竟然家都不會,錢也沒有,村子裡的人風言風語一定不會少。

“哥,你這些年一定過得很不容易吧.”

張小樂眯著眼睛,有些心疼的看著哥哥。

他知道,哥哥從小就是大家的榜樣,要強,如果不是在外面過得不順心,一定不會四年都不回家。

張小賤咧嘴笑了笑,說:“還行,反正是沒餓死.”

車子已經來到了村口,村口的那塊水泥碑依舊還在,只不過又增加了兩塊缺口,一道從上到下的裂紋更寬了。

青靈山村,張小賤心頭熱乎乎的,眼睛再次溼潤了。

村子看起來沒有什麼變化,除了腳下的這一條水泥路,看起來應該是剛剛修完沒有多長時間。

再就是多了幾座紅磚房,其他的沒什麼變化。

路兩邊的白楊樹依舊,應該差不多有二十幾年了吧。

一個人已經摟抱不過來了。

路邊三三兩兩的站著閒聊的女人,還有在路上跑過來跑過去的小孩子。

看見張小賤的車子過來,都瞪著眼睛,好像在看一個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

雖然已經是二十一世紀了,可是這個村子看起來依舊停留在九十年代。

“是張小樂.”

一箇中年女人認出來副駕駛上面的妹妹。

張小賤看著妹妹笑了笑。

張小樂和那個女人打招呼,說:“嫂子,是我.”

“小樂,這是誰的車,這麼氣派.”

女人問。

張小賤把車速減緩了好多,認出來那個女人是王子東的女人,那一年就是她因為王子東借了五百塊錢給父親,足足站在他們家門口罵了三個小時。

“嫂子,是我啊.”

張小樂把車停了下來,從車窗裡伸出腦袋。

“你是,你是張小賤.”

女人終於認出來了,嘖嘖稱讚,說:“發財了吧,開這麼好的車,跟鎮長的那臺捷達應該差不多吧.”

張小賤笑了笑,心說,差不多,差了幾個來回呢。

村子裡的七大姑八大姨看見張小賤回來了,也都衝過來,圍著張小賤說這說那。

張小賤像變戲法一樣拿出來各種糖果給鼻涕抹在袖子上的孩子,拿出來至尊南京給手指粗糙,滿臉紅黑的鄉親們抽。

“這煙,挺貴吧,怎麼也要十幾塊錢一盒.”

王子東吧嗒著嘴說。

張小賤笑了笑,說:“不值錢的.”

如果他要是說這煙九塊錢一顆,王子東一定會嚇死。

“小賤,早就看出來你有出息,這次回來能住幾天啊.”

王子東問。

“不走了.”

張小賤呼吸著故鄉甜絲絲的空氣,笑眯眯的說,右手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不走了,你工作咋辦.”

王子東老婆問。

“辭了.”

張小賤說。

所有人都愕然,妹妹張小樂也皺起來眉頭。

“兄弟.”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張小賤的耳朵邊想起來。

同時,他前胸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

抬頭,一個臉色黑紅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光著脊背,肌肉鼓鼓的,一雙長毛了老繭的大手抓著張小賤。

“老五.”

張小賤脫口而出。

“沒忘了我,算你小子有良心.”

老五咧嘴笑了。

“一起被老師懲罰,掏過大糞的交情怎麼能忘.”

張小賤眼睛再次溼潤。

“至尊南京,你小子太奢侈了吧.”

老五點了一隻,剩下的直接收到了自己的口袋。

張小賤指著老五的鼻子,說:“這麼多年了,你還沒變.”

“變個屁,我也就這樣了,不像你們讀書人,一日千里.”

老五噴雲吐霧。

“我還沒回家呢,有空咱們喝酒.”

張小賤說,回頭和大家擺了擺手。

老五點頭,王子東老婆一副羨慕嫉妒恨的樣子,嘴上沒說,心裡頭一定在罵人,罵張小賤這個犢子怎麼就出息這樣了。

村子的最西面,有一個院子。

張小賤把車子停在了門口,開門,從車上緩緩下來。

門前是一顆老榆樹,聽父親說是他蓋房子那一年出來的,父親今年六十一歲,老榆樹也有四十歲了。

院子很乾淨,門口長著好多格桑花,開的正忙,上面還有漂亮的大蝴蝶飛來飛去。

“好美啊.”

戒指裡面傳出來傾國的聲音。

張小樂還是有些不適應,用古怪的眼神看著戒指。

“喜歡就好.”

張小賤說。

一隻大黑狗從院子裡面衝出來,看見張小賤以後輕輕的叫了兩聲,然後就用身子使勁的蹭他的腿。

張小賤蹲下來,在黑狗的頭上輕輕的拍了兩下,扔出去兩塊蛋糕。

“爸,媽,哥回來了.”

張小樂早就跑進了院子,笑呵呵的說。

張小賤站在門口,看著三間草房,油漆剝落的窗戶,長長的嘆了口氣。

房門裡,急匆匆的出來了兩個老人。

男人頭髮花白,皺紋像雕刻上的一樣。

一身藍色的中山裝已經洗的發白了。

女人步履蹣跚,淚眼朦朧。

兩個人跑到了院子中間停住了,這種場景他們在心裡頭想了多少遍,可是每次都是做夢,如今真的見到了兒子,卻有些不相信了。

張小賤的父親手裡拿著一個菸袋,目光中的那一抹興奮突然消失了,說:“你還知道回來.”

“孩子.”

張小賤的母親一時間老淚縱橫,聲音顫抖。

“媽.”

張小賤跑了兩步,直接把母親緊緊的抱住了。

多少次夢裡頭的場景今天終於實現了,張小賤再也忍不住,淚如泉湧。

“好了,哥發達了,回來了,你們還哭啥.”

張小樂在一邊勸。

張小賤父親這才看見停在外面的車,拎著菸袋,緊走了兩步,輕輕的摸著雷克薩斯問:“兒子,真的是你的.”

張小賤笑,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