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墜?”除了顧時念和覺空大師,其他人並不知道覺悟脖子上戴著吊墜。
顧時念沒有回答,看向覺空大師。
覺空大師可能也意識到覺悟的死和吊墜有關,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隨後回憶道“那個孩子是十年前被人遺棄到寺門外的,當時襁褓裡沒有任何能表明身份的東西,他的父母也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只有一個吊墜,掛在他的脖子上。”
“什麼樣的吊墜?”沈墨生問道。
“那吊墜純金打造,上面還鑲嵌著寶石,價值不菲。”顧時念聽著覺空不緊不慢的語調,搶著說道。
“有沒有可能是謀財害命?”林道夕問道。
“不會的,覺悟的吊墜只有我一個人知道,”覺空說完,頗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顧時念“我叮囑他不要告訴任何人,他是個聽話的孩子,不會亂說的。”
顧時念感受到他的目光,想要說什麼,林道夕拽了拽他,擺擺手,“無需自證。”顧時念冷靜下來,這個時候說得越多,反而越惹人懷疑。
他走到覺悟身邊,脫下外袍,蓋在他小小的身體上,這山上已經有了秋意,他應該很冷吧。
沈墨生起身,也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覺悟就由我們來安葬吧,阿彌陀佛”覺空大師說道,其他僧人也都是一臉悲痛。
顧時念將拿著的東西交給覺空,“請把這些也一同葬下吧,今日,原本是他的生辰。”
覺空一臉驚訝,沒想到覺悟把生辰也告訴了沈墨生,他把在門口撿到覺悟的日子,定為了他的生辰,覺悟很懂事,不會像一般孩子那樣吵著要過生日,每年只有他和覺明記得,覺明只是多為他炒一盤素菜,他就能開心很久。
思及此處,覺空一聲長嘆,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有僧人小心翼翼的抬走了覺悟的屍體,顧時念的視線一直跟著,心中好像堵了一團棉花。
“看屍體水腫的程度,泡在井裡時間應當不長。”沈墨生分析著死亡時間。
“覺悟那個孩子很勤奮,每次都會早起比別人提前做早課,然後提前幫我打好水供我做齋飯。”覺明難過道。
“也就是說他是來井邊打水的時候遇害。”沈墨生道。
沈墨生圍著水井檢視,想查出更多線索。
他一邊看,一邊狀似無意的問覺空大師“上次見大師身手很好,寺中的師傅是不是都會武藝?”
覺空大師擺擺手“施主謬讚了,談不上身手好,年輕的時候習過一些皮毛而已,這寺中的僧人皆是我收留的苦命孩子,吃飽飯都困難,沒有人習武。”
“這樣啊。”沈墨生點點頭,井邊沒有發現更多的線索,他起身,繼續問道“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院中的師傅們召集起來,我想問一下每個人今天早課後都在哪裡?”
沈墨生司理參軍雖然官職不大,但現在寺裡發生了命案,配合他查案是理所應當的。
覺空大師點點頭,囑咐覺明將人們喚至大殿前。
大殿前,僧人們都垂著頭,一臉嚴肅,在手中轉著佛珠,輕聲為覺悟念著超度的經文。
沈墨生一個個問去,僧人們做完早課後都去了齋堂,大家可以互相證明,而覺空大師去找了沈墨生講佛法,這樣一來,每個人都有了不在場證明。
顧時念皺著眉,這樣根本問不出來。
沈墨生告訴覺明大師可以先讓眾人散去了,覺明大師點頭,讓人們準備的覺悟超度法事。
覺空大師和覺明朝沈墨生他們施了一禮,也要離開,沈墨生回禮,卻不小心腳下一滑,在覺明大師身上扶了一把,“施主小心。”覺明說道。
沈墨生點頭表示感謝,覺空大師和覺明就轉身離開了。
待人都走完,顧時念著急的問沈墨生“怎麼樣,有線索了嗎?”
沈墨生皺著眉頭“還不確定。”
“你這個時候打什麼啞迷啊!”顧時念關心則亂,完全失去了平時的判斷力。
“你冷靜一下。”林道夕拉了下他的袖子,怕他衝動。
“冷靜!我怎麼冷靜啊!那麼好的一個孩子,昨天晚上還和我說著話,今天早晨就沒了!抓不到兇手,我心裡這個坎,這輩子也過不去!”顧時念越說越激動。
“你昨天晚上見過他?”沈墨生抓住了關鍵。
“我…我們昨天晚上就在那井邊聊天。”顧時念難過的說道。
“都說什麼了?”沈墨生問道。
顧時念回憶了一下,這一回想,眼眶又微微發紅,他把昨天覺悟和他說的話,和沈墨生又重複了一遍。
林道夕聽完,也長嘆一聲,多好的孩子啊。
沈墨生問道“你說昨天回去的時候,感覺好像有人?”
“也不能確定,就是聽到草叢裡有動靜,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什麼動物。”顧時念也不能確定。
沈墨生思考著,“還不夠,還缺一條線。”
“你說覺悟有一個吊墜,昨天他和你說的時候把那個吊墜拿出來了嗎?”沈墨生繼續問。
顧時念點點頭“拿出來了,還在月亮下給我展示了,很亮。”
“那是把鑰匙?”
“對,雖然是飾品,但是更像是一把鑰匙,純金的鑰匙。不過上面除了一顆紅色的寶石,也沒刻字或者圖案,看不出來是哪個家族的。”
聽顧時念說完,林道夕也在腦中回憶,確實沒有聽聞哪個家族的信物是金鑰匙。
“也許是昨日你們的談話被人聽到了,那人看到了金鑰匙,不知出於什麼目的,殺了覺悟拿走了金鑰匙。”沈墨生猜測道。
顧時念心頭一顫,說到底還是因為自已“都怪我,都怪我…”
“現在只是猜測。”林道夕看不得他這個樣子“而且就算真是這樣,你也不應該怪你自已,該怪的,該受懲罰的是那個兇手。”
顧時念抬頭,迷茫的看著林道夕,看了一會兒,重重點了下頭。
沈墨生走到草叢裡,“看來昨天確實有人在這裡。”
他指著草叢裡面“這裡的草都被壓倒了,說明那個人躲在這裡聽了很久。”
顧時念攥緊拳頭“如果是他謀財害命,那金鑰匙一定在他手裡,我們一個一個搜查便是。”
“不可,一來他不一定還拿在手裡,二來我們雖然查案,但是要搜查每個人的房間,怕是有不妥。”沈墨生否定道。
“對了林兄,你剛才說,今日是覺空大師主動找你講佛法?”沈墨生問林道夕。
林道夕點點頭“我開始也覺得奇怪,可是昨日我也確實向他請教過佛法,這樣一想,又覺得他來找我沒有什麼奇怪的。”
沈墨生陷入沉思,他能看到人身上的氣,但是靈覺寺乃佛門之地,這裡的僧人都有金光加持,他只能看到一片金色,看不到別的。
這一次,只能靠推理和線索了。
“去覺悟的房間看看吧。”沈墨生道。
雖然不能搜查每一個人的房間,但去檢視覺悟的房間,還是可以的。
林道夕和覺空大師說了一聲,得到允許後,沈墨生他們去了覺悟的房間。
和想象中一樣,房間乾淨整潔,所有物品都擺放的井井有條,桌面上放著抄寫了一半經文,字跡工整,落筆有力,這根本不像一個孩子的房間,十歲的孩子,正是頑皮的時候,可覺悟卻懂事的讓人心疼。
沈墨生仔細檢視,在桌子底下,撿起了一支掉落的毛筆。
沈墨生擰眉“他是從這裡被帶走的。”
“覺悟的所有物品都擺放整齊,唯有這凳子是歪的,這筆也掉在了地上,房間門窗緊閉,說明不是風颳的,那是因為什麼,讓他筆掉在了地上都沒有撿呢?”沈墨生問道。
“因為他被人打暈了帶走?”林道夕接話。
“正是,而且,這桌子上的經文裡,夾了一張紙,上面的內容只寫了一半。”沈墨生拿起了最上面的一張紙,他看了幾眼,眸色一沉。
“這應當就是他今日沒有做早課的原因。”那是一封只寫了一半的信,沈墨生將它仔細的收在了懷裡。
“不對啊,兇手為什麼要來他屋裡打暈他,他只要等在井邊不就行了,早課後覺悟會去打水,何必這麼麻煩,多此一舉。”林道夕不解道。
“覺悟根本不是早課後死的,他是早課時死的,只是兇手想要我們以為他是死在早課後,因為那個時候所有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沈墨生道。
“可是早課時,卻有兩個人沒有,覺空和覺明。”顧時念道。
沈墨生點點頭。
覺空大師作為住持,不用做早課,而覺明因為要做齋飯,也不用做早課。
“今日我檢視屍體,發現他身上沒有明顯傷痕,也沒有藥物迷暈的氣味,應當是被內力深厚的習武之人擊暈。而我問過覺空大師,這座寺院,只有他一人習武…”沈墨生說道,但是言語之間還帶了一絲遲疑,總覺得還有些不對的地方。
“原來是他!”顧時念怒氣衝衝的就要去找覺空。
“等下,還沒有證據。”沈墨生皺眉拉住他道。“剛才那些都只是推測,想要抓住兇手,還需要切實的證據。”
“兇手剛殺完人,一定還沒來得及銷贓,這裡地處偏僻,覺悟的吊墜肯定被他藏在了某處,我去他房間找找。”顧時念說完,扭頭就走。
沈墨生和林道夕還沒來得及阻攔,顧時念已經不見了蹤影。
沈墨生無奈,但也理解他的心情,只能任由他去。兩人走出覺悟的房間,在大殿前等候。
不多時,沈墨生急匆匆的跑了過來,“我找到了,找到了!”
他伸出手,掌心赫然躺著一把金鑰匙,“就在覺空的房間,他竟然就只壓在了枕頭底下,殺人兇手!竟然這麼囂張!我要把他抓起來,為覺悟償命!”
說著,顧時念就衝出寺廟,去林中尋找覺空。沈墨生和林道夕急忙追在後面。
此時僧人們都在林中,為覺悟做超度法事,因為覺悟是被淹死的,按照五行,他們決定將覺悟火化。
顧時念在林中尋找,聽到誦經的聲音,循著聲音找去,果然看到了覺空他們,他直接衝過去,對著覺空就給了一拳。
覺空的武功與顧時念不分上下,他敏捷的躲過這一拳,看來人是顧時念,再看他憤怒的神情,心下了然,也不再掩飾,直接劈出一掌回擊,顧時念輕鬆接下一掌,二人有來有往,纏鬥起來。
沈墨生和林道夕趕到的時間,覺空逐漸落了下風,顧時念帶著替覺悟報仇的心思,招招致命,覺空招架不住,被顧時念一腳踢出了幾米遠。
但沈墨生和林道夕注意到,因覺空沒有武器,顧時念始終沒有拔出腰間的劍,而是赤手空拳與他打鬥。
見顧時念還要打,沈墨生攔在二人中間“住手。”
顧時念怕誤傷了沈墨生,只得停手,但眼睛一直死死盯著覺空。
覺空大師起身,神情依然淡定自若,絲毫不見狼狽。
“你就是兇手。”顧時念指著他道。
沈墨生等覺空反駁,或是疑問,他的推理總覺得還漏了什麼,可是卻又說不出來是哪裡,也許覺空能給他提醒。
“原來你們發現了,”令他們沒想到的是,覺空卻輕易的微笑著承認了“是我殺了覺悟。”
顧時念見他承認,紅著眼睛就要衝過去,林道夕拉住了他。
眾僧人聽到覺空大師的話也是一愣,尤其是覺明,趕緊上前道“這其中也許有什麼誤會。”
“誤會?我在他的房間裡發現了覺悟的吊墜!”顧時念憤怒道。
“所以我說,人,就是我殺的。”覺空大師平靜道。
雖然有沈墨生的推理,但林道夕也難以相信,覺空大師佛法高深,慈悲為懷,怎麼可能殺人,還殺的是自已的弟子。
“為什麼?”顧時念紅著眼睛問道。
覺空雙手合十,緩緩道“果已經結下,追問因已經沒有意義,今日的果也會變作明日的因,世間萬物,迴圈往復,說到底,每個人都要為他做過的每一件事情負責,踏出的每一步,都沒有回頭路。幾位施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你!”顧時念又要衝過去。
沈墨生道“國有國法,任何人都不能凌駕於律法之上,還請您和我們回去京中,到時候衙門自有定奪。”
覺空點點頭“我自會和你們回去,只是希望,能親眼看到覺悟安葬。”
“你不配!”顧時念看著他惡狠狠的吐出三個字。
覺空面上仍然平靜。
沈墨生卻點點頭“可以,你畢竟,還是他最尊敬的師父。”
“唉”覺空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