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夕再睜開眼,天色已經全暗,他感覺身體虛弱的很,連起身都很費力。他強撐著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是在一間房裡。

門上還掛著紅色的緞帶,昏迷之前隱隱約約聽到什麼甲字二號房,他怕是也和玲瓏一樣,被關進了房間。

他撐著起身下床,往房門走去,這房間很小,只有一張床,一張桌,和一個四四方方的小窗戶。他沒幾步就走到了門口,試著推了推門,不出所料是鎖著的,他看了看窗戶,窗戶果然也是被木條封死的,只漏了一些空隙能看見天色。

他只得退回去,坐在桌前凳子上。他明明記得青鳥道長敲玲瓏的門時,她的門並沒有上鎖,怎麼他就被鎖上了呢。

整個道觀只有青鳥道長一個人在外面,他也不敢貿然呼救,訊號彈也扔不出去,他要怎麼通知顧時念呢。

正當他愁苦之際,就聽見隔壁響起了敲門的聲音,“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三長兩短三長,和青鳥道長白天敲的一樣,緊接著就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再接著,就是一陣讓人面紅耳赤的男歡女愛的聲音。

林道夕心中一沉,這裡果然是做皮肉生意的地方,那玲瓏…

按照位置,隔壁應當是甲字三號房,他是二號,一號房此時也沒有聲音,不知道住著什麼人。

接著,他又聽到了青鳥道長和一個男子說話的聲音“聽說你這甲字二號房有人了?”

“是是是,沈大人訊息真靈通,今天白天剛來的人,您晚上就知道了,不愧是常客,但是她剛來,怕是不懂規矩,待我調教一番,再獻給您。”

“誒,這你就不懂了,我純爺們兒,就喜歡帶野性的,我今天還就要她了。”

林道夕頭皮發緊,他環顧四周,想找一個趁手的傢伙,打不了魚死網破。

“唉呀,藥效還沒過呢,現在躺著死人一個,您玩著也沒意思,您不要著急,我保證,把她初夜留給您。”青鳥道長諂媚的聲音響起,讓林道夕微微鬆了一口氣。

“好吧,那就甲字三號房吧。”那個姓沈的遺憾道。

“這…三號房剛進去,要不您看乙字一號房怎麼樣?”

林道夕的心又提了起來,那是玲瓏的屋子。

“好你個青鳥,你忘了是誰幫你起的家?你當年在京中行騙,人人喊打,是我把你救了出來,送你回的青牛坡,你現在可好,掙了點銀子,就拿乙字房敷衍我?我今天,必須去甲字房,二號房不行,那就給我一號房!”

“誒呦我的沈大人啊,您的恩情我沒齒難忘,但是一號房不行,您也知道,這一號房,是那位的人啊。”

“什麼這位那位,你不說我不說,那一號房是個啞巴,誰知道?”

“大人,大人,使不得啊,這樣,這樣,我破個例,今天讓乙字一二號房都來伺候您,您共享齊人之福,可好?”

那姓沈的猶豫一瞬,似乎是在權衡,最終妥協道,“好吧,那你說好了,這甲字二號房的初夜可是我的,如果再給別人,小心我掀了你這道觀。”

“您放心,一定一定。”青鳥道長小心翼翼的陪著笑道。

聲音逐漸變遠,想來是走遠了。林道夕急得在屋內踱步,一想到玲瓏可能的遭遇,就恨不得把門撞開衝出去。

突然,他房間的門被敲響,林道夕怔在原地,驚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我。”顧時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林道夕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下來。

他趴在門上回應道“門被鎖住了,你快幫我開啟,不不不,你還是先別管我,乙字一號房,玲瓏有危險!”

他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一時間都忘了切換嗓音,還用得是和青鳥道長說話時的夾子音。

話一出口,兩人皆沉默了一瞬。

顧時念也不再多言,直接拔出腰間的佩劍,乾淨利落的一刀,林道夕門上的鎖頭就像菜頭一樣就被切斷掉在了地上。

林道夕趕緊推門出去,見顧時念已經一腳踹開了乙字一號房的房門。

林道夕跟著跑了過去,乙字一號房房門開啟,那個被稱作沈大人的,正光著屁股跪在顧時念的劍下求饒,玲瓏和另一個女子神情木然,裹著被子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

顧時念沉著臉,多看一眼都怕髒了眼睛,直接上前用劍柄敲暈了他。

林道夕撿起地上散落的衣物,捂著眼遞給了玲瓏和那個女子。

那兩人接過衣服也沒有道謝,直接掀開被子穿了起來,林道夕嚇得直接轉過頭拉著顧時念跑出了屋外,站在門口聽著屋裡響起一陣窸窸窣窣穿衣的聲音。

不多時兩人穿好了衣服,卻只有一個人走了出來,是乙字二號房的那個女子,那女子路過林道夕和顧時念也沒有多話,徑直朝乙字二號房走去。

“誒,你去哪裡?”林道夕趕緊問道。

那女子瞥了他一眼,不喜不悲,沉默著走回屋裡。

林道夕和顧時念愣在原地對視一眼,這可和他們預想的不一樣,就算沒有哭哭啼啼大喊大叫,總該跑著離開這裡吧,怎麼會都選擇留下來,太匪夷所思了。

思索間就聽玲瓏在屋裡說道“兩位還是快些離開吧,今日發生的事,若是這沈大人追究起來,就算我一人所為。”

“我們是來帶你走的!”聽這意思她好像不想走,林道夕急得直接用男聲道。

顧時念看了他一眼,默默移開了視線,太有衝擊力了。

“走?去哪裡?”玲瓏平靜道。

“回家啊!”

“回家?回哪個家?你說的是將我賣到這裡的孃家,還是將我送到山上的夫家?”

林道夕愣住,“你不是嫁過來的嗎?”

“收了高價聘禮就將我盲婚啞嫁,與賣了我有何區別?”

林道夕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勸,扭頭悄悄示意顧時念“時間緊迫,要不把她打暈帶走吧?”

顧時念撓了撓頭,“倒是也不甚緊迫。”

他將沈墨生和阿丁安頓在附近後,就一直打探這裡的情況,發現這青牛坡上只有這一處道觀,道觀裡真的只有青鳥道長一個男人。

他一直在道觀外面守著,入夜後,看時間似乎是子時,有幾輛馬車緩緩駛來,停在了道觀門口。

青鳥道長滿臉堆笑著出來迎接,從馬車上走下來幾個衣著考究的男人,看他卑躬屈膝的樣子,這些人的身份應當都不簡單。馬車送到了人,直接就離開了。

他看著幾人進了道觀裡面,便也悄悄跟著進去,發現了暗門,但不敢貿然進去,就一直等著他們出來,結果出來的只有青鳥道長一個人。

他瞅準時機,直接上去敲暈了青鳥道長,將他綁了起來,然後進了暗門。

顧時念一邊驚訝於暗門裡的院落華貴,更驚訝的是,這裡真的一個護院打手都沒有啊,就對安保秩序這麼自信嗎,這些達官貴人來這裡逍遙快活能放心嗎,服務一點也不到位啊這,一不小心,還犯了點職業病。

他環顧四周,十幾個房間,只有這甲字二號房落了鎖,他試著去敲了門,果然林道夕在裡面。

林道夕聽完,也很困惑,就算不怕人鬧事,就這麼自信不怕這些姑娘跑?

“這裡的姑娘都與我一樣,是被買來這裡,跑,又能跑到哪裡去?天大地大,卻容不下我們。”玲瓏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不,天下之大,怎麼會容不下你們?”林道夕忍不住道。

“我們都是不乾淨的。”玲瓏平靜道。

“那又怎麼樣,”林道夕腦海中突然想到了紫苑和那群姑娘“只要你不輕視自已,就沒有人可以輕視你,我認識一群女子,就在京都,她們和你有一樣的經歷,她們現在照樣過得精彩。”

“你不懂,我們離不開這裡,他們,他們給我們餵了一種毒,那種毒會讓人上癮,所以我們必須聽從他的安排,他才會給我們供藥。”玲瓏平靜的聲音裡透著一絲絕望。

林道夕感覺自已腦子裡嗡嗡作響,果然,這裡也有那種藥,他氣得想罵人,自已用了半條命戒了,該不會這個青鳥混蛋又給他餵了吧。

“我也中過,但是我戒了。”林道夕撥出一口氣,緩緩道。

“不可能!”玲瓏的聲音終於起了波瀾“沒有人可以戒掉。”

“那是因為你沒試過!”林道夕也懂了怒“你試過嗎?那種拼死也要做成一件事的感覺,一次次把你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是你用命也想守護住的東西。”

那些時日,是父母的期盼,是先生的教誨,是讀過的一本本聖賢書,是他所堅持的驕傲,讓他即使幾近癲狂,痛不欲生,也還是堅持了下來。

“我沒有想要守護的東西。”玲瓏絕望道。

“那阿丁呢?”顧時念問道。

“阿丁?是誰?”玲瓏不解道。

“就是那個給你繡並蒂蓮花樣的人,就算你沒有想守護的人,可她是想守護你的,甚至為了你,敢孤身來到這裡。”林道夕說道。

“她,她真的來了?”玲瓏聲音拔高滿是不可置信“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為了我來到這裡!”她那麼尊貴,而她只不過是她的侍女,她怎麼會為了一個侍女做到如此。

“她此時就在門外,是與不是,你見了便知!”

屋內是許久的沉默,然後傳來低低的啜泣聲,那聲音越來越大,最終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哭嚎聲,那聲音裡包含了太多的痛苦和委屈。

林道夕猶豫了一下,還是走進了屋裡,一不小心地上的裸男撞進了他的眼裡,他感覺自已也快要不乾淨了。好在玲瓏已經穿戴整齊,正坐在床上痛哭,林道夕將那方帕子塞到她手裡,玲瓏接過,看著上面繡著的花,一時忘記了哭泣。

“她很擔心你,別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林道夕輕聲道。

玲瓏抬起滿是淚痕的臉,看著林道夕,點了點頭,用袖子抹著眼淚,站起身跟著他走了出來。

顧時念看終於勸出來了,也鬆了一口氣,兩人剛要帶著玲瓏,玲瓏囁嚅著說道“這裡的姑娘,都很命苦,能不能,帶她們一起走?”

她也知道這樣有些得寸進尺,其實她也沒抱希望,只是出於一絲僅剩的同理心,同為女子,她不希望任何人再遭受這樣的對待。

“這裡十幾間房,我總不能一間一間踹開門,打暈那些混蛋,然後帶走姑娘們吧?”顧時念說道。

玲瓏低頭沉默,確實有些強人所難了,而且在這裡的都是一些達官貴人,沒必要為了她們這樣低賤的女子,得罪那些大人物。

“為什麼不能?”林道夕問道。

“對啊,為什麼不能?”顧時念嘴角揚起一絲笑意“當然能啊!老子練武,可能就是為了今天,他奶奶的,我今天看著那個光屁股的就氣不打一處來,幹!”

說完在玲瓏驚訝的眼神中,一腳踹開了甲字三號房,在一聲驚叫聲裡,踹翻了一個光屁股大胖子,胖子“你大…”膽字還沒說出口,就被顧時念敲暈了。

接著是乙字三號房,丙字一號房…顧時念一間一間砸過去,沒有一間屋他進去的時候姑娘不是正在哭泣的,他越砸越氣,下手也越來越重,此時他無比懷念那個叫手機的東西,這些官員是吧?富商是吧?有頭有臉的人物來這吃野菜是吧?都應該拍下來,讓世人看看這些人醜惡的嘴臉。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讓林道夕現畫明顯是不太可能了,真是遺憾。

林道夕和玲瓏跟在他身後,玲瓏簡直不敢相信,他竟然就這樣把那些平時鼻孔朝天的人光著屁股打翻在地上。

她忍不住扯了扯林道夕的袖子,擔憂道“他不會有事吧,這些人很厲害的。”

林道夕安慰一笑,“沒事的,不用擔心。”

顧時念坦坦蕩蕩,比這些光著屁股的人坦蕩多了,即使日後碰見,自慚形穢,抱頭鼠竄的也該是這些人。

顧時念一間一間打過去,動靜越來越大,那些姑娘們紅著眼眶都走了出來,第一次,有人這樣衝進來保護她們。

從最後一間屋出來,顧時念掏出帕子,擦了擦劍柄,瀟灑利落的將佩劍插了回去。

“我們走吧。”說罷,頭也不回的帶著林道夕和玲瓏往外走,這些姑娘的去留全憑她們自已做主,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立場和自已的故事,誰也不是誰的救世主,他該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應該由她們自已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