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乘坐的仍然是顧時念的馬車。
“太子一向節儉樸素,他府裡的馬車實在是比不上我這個舒適,所以我婉拒了馬車”顧時念一邊駕車一邊道“順便車伕我也拒絕了,少一個人,咱們就一人能分三百多兩差旅費,多出好幾十兩呢。”
顧時念的小算盤打得啪啪響,馬車卻駕的晃晃悠悠,“相信我的技術,我什麼車沒開過啊,啊不,沒駕過啊。”
林道夕和沈墨生坐在車裡,臉色煞白,暈車暈的無力反駁。
行至半路,顧時念突然一個急剎,林道夕一個沒忍住,扒開車窗吐了起來,沈墨生也沒好到哪去,本就陰沉的臉龐更是陰雲密佈。
“顧時念,你怎麼駕車的,不行了,我寧可走著去,我怕我吐死在車上。”林道夕抱怨道。
“抱歉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顧時念趕緊道“有人在前面攔車。”
“啊?”林道夕從車窗收回腦袋,撩開車簾,果然看到一個十來歲的男孩,伸開雙臂,一臉嚴肅的站在馬車前。
“喂,你這樣突然攔在這兒很危險知不知道!”顧時念對那個男孩說道,那男孩雖然臉上有些髒汙,但劍眉星目眼神堅毅,衣衫襤褸但身姿挺拔,不像是一般的小乞丐。
“我在這等了許久,只路過你們這一輛馬車,請幫幫我!”男孩大聲道。
“怎麼了?”林道夕忍不住問道。
“我的妹妹,被人抓走了。”男孩痛苦道。
“你家大人呢?”沈墨生煞白著一張臉,也探出頭道。
“我…我沒有父母!”男孩梗著脖子答道,手指心虛的攥著衣角。
“你不說實話我們可沒辦法幫你。”沈墨生沉聲道,這孩子明顯在說謊。
男孩捻著衣角垂下了頭,一副不想說的樣子。
“你不願意說的話,我們可走了。”顧時念假裝駕車要走。
“等等,我說。”男孩急忙說道“求求你們,幫幫我,我的妹妹是被我父母交給了輪迴使,他們要把她送到幽冥山上,送給輪迴道,我從家裡追了出來,一路上就遇到你們一輛馬車,求求你們帶我去幽冥山吧。”
“你父母?”林道夕想起太子的話,故意道“輪迴道的道法高深神秘,你妹妹能去是好事啊,你為什麼要去找你妹妹,莫不是你也想去輪迴道?”
“不,不是的,”男孩拼命搖頭“我不去,我妹妹也不能去,我聽人說了,輪迴道有去無回,我妹妹不願意去,是我父母硬將她賣給了輪迴使。”
“賣?”沈墨生皺起眉頭“不是自願的嗎?”
男孩表情凝重“不是的,開始的時候,會有父母因為輪迴道的名號自願把孩子送過去,但是時間久了,送去的孩子都杳無音信,慢慢的就沒有父母願意送孩子去了,輪迴使就開始出錢買孩子送到輪迴道,我的父母就是把我的妹妹賣給了輪迴使,這樣的人,不配為人父母!”
沈墨生聞言沉思,自願送去和買賣可是完全不同的性質。
顧時念很喜歡這個孩子,小小年紀,口齒清晰,勇敢果斷又心性正直,心裡已經想要幫他,但嘴上還是要逗逗他“幫你可以,但是我們能有什麼好處?”
“我,”男孩捏著拳頭“我功課很好,可以立下字據,日後得了功名會報答你們。”
顧時念搖搖頭“未來的事誰也說不準,這個條件不行,換一個。”
“那…”男孩攥了攥拳,認真道“我現在身無分文,現在有的,只有我自已,我願意用我自已換我妹妹。”
顧時念摸摸下巴,看上去很是滿意,但嘴上還是問道“你小小年紀,我要你能做什麼?還得養著你。”
“我雖然年紀小,但是我很能幹,我可以幹活,我吃的也很少,只要你們能救我妹妹,我,我願意給你們當牛做馬,不需要工錢的。”男孩急切道。
“你可願意為你說的話負責?”顧時念問道“你當真願意離開父母,給我們做事?如果我們也是壞人呢?如果我們也把你賣了呢?”
“從我離開家的時候,就沒想過要回去,他們不配為人父母,至於你們,就衝你們聽我說了這麼多,就能看出來你們不是壞人,”男孩不見慌亂,淡定道“你身帶佩劍,只束髮不冠發,一定是習武之人,另兩位公子面色蒼白,滿身書卷氣,一看就是讀書人,看你們馬車華麗,衣著華貴,一定都是非富即貴,這樣的人能為我停留,聽我說了這麼久,一定不是壞人。”
這下連沈墨生都眼前一亮,這個孩子觀察細緻入微,有勇還有謀,勇敢卻不莽撞,確實是可造之材。
“那你再猜猜我們是什麼身份?”顧時念問道。
“猜不到,但是我能猜到,你的駕車技術一定很爛,所以他倆的臉色才這麼難看。”男孩道“帶我去救我妹妹,我就以後都為你們駕車。”
顧時念終於忍不住笑了“你駕車可屈才了,你叫什麼名字?”
“劉栓柱,家裡人都叫我柱子。”男孩道。
“不好聽,以後,你就跟我姓顧,就叫顧千昱,日後必有千萬道光芒照耀,前途無量,光明璀璨。”顧時念道“不過現在,還真是需要你架馬車去幽冥山,不然我怕他倆吐死在路上。”
沈墨生和林道夕二人也點頭表示同意。
“那你們是答應了?”男孩眼神一亮“謝謝,謝謝!”
顧千昱利索的跳上馬車,執起馬鞭,有模有樣,但人一放鬆下來肚子就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你等了多久?”顧時念問道。
“兩天。”顧千昱老實答道“我從家裡偷跑出來,一路跟著輪迴使來到這裡,他們來這裡就換了馬車,我跟不上,也不認識路,只能一直等在這裡,還好遇到你們。”
餓了兩天的孩子,還有這樣的狀態,令顧時念都忍不住心下讚歎,這孩子的身體素質,不練武真是可惜了。
“那你先進去吃東西,吃飽了再出來趕車。”顧時念接過他手裡的馬鞭。
顧千昱不好意思的笑笑,沈墨生和林道夕進了馬車,林道夕在裡面招呼他進來,他也不再推脫,大大方方進了馬車,先吃飽了才能更好的幹活,扭扭捏捏才是最沒用的。
沈墨生又趕了一段馬車,顧千昱吃飽了就出來接替沈墨生,沈墨生坐在他旁邊指路,顧千昱接過馬鞭開始趕車,他雖然年紀小,但是馬車趕的又快又穩,沈墨生和林道夕臉上終於有了人色。
幽冥山位置偏僻,他們走了一天,竟然都沒有遇上村落,只好睡在車裡。
第二日竟然也是如此,一路沒有休息的地方,本來一夜就沒有睡好,又顛簸一天,顧時夜實在受不了,換了個方向,找了間驛站住了下來,四人才得以休息。
幾人歇了半日,才走回原路,這一來一回裡耽誤了一天,等他們到了,已經是第四天了。
由顧千昱趕著車,四人來到幽冥山腳下。
幽冥山山如其名,常年雲霧籠罩,晦暗不明,人們根本看不清山上的面貌,就越顯出這座山的神秘。
令人意外的是,這幽冥山腳下竟然有一座小鎮,入口處立著一塊木牌,上面刻著幽冥鎮三個字。這鎮子雖然面積小,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商鋪客棧應有盡有,不知平日如何,但是現在正趕上這道法大會,鎮子裡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剛一進鎮,就有一個人朝林道夕他們迎了過來,“幾位客官,看穿著不是本地人吧,來參加道法大會?道法大會在三日後舉辦,這段時間就住我們店裡吧,雲上居,符合您們的身份。”
“客官,別聽他的,住我們那兒,謫仙居,就適合您們這樣謫仙一般的人物。”那人話音未落,就有人出來搶人。
“住我們那,客官。”
“別聽他們的,住我們那兒。”
人都有從眾心理,看林道夕他們衣著華貴,來搶人的人越來越多,顧時念不得不護在馬車前,怕有人上來直接薅走那兩個書呆子。
“客官,住我們這兒吧,天一道可是在我們這兒住著呢。”有一人緩緩說道,眾人頓時沒了聲音,搶吧搶吧,誰能搶的你啊,活祖宗。
其他人悻悻散去,顧時念才看清楚剛才說話的人,是一個長鬚的中年男人,面容儒雅,比起店家更像讀書人。
“看幾位穿著,一定是遠道而來為了參加道法大會,住在我們一道閣裡,可以直接見到天一道的人,那可是上屆魁首。”男人不緊不慢的聲音極具誘惑力。
林道夕他們確實被誘惑了,說起天一道,在武國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比起神秘的空有傳聞的輪迴道,天一道更像是人們心中游走人間的神使,不僅是正統道家學派,還經常為百姓做法事,派發丹藥,有時還會開辦道學講座,為百姓解惑,在百姓中聲望極高。
能見到天一道的人,哪怕房費貴些也值了。尤其是顧千昱,聽到能見到天一道的人,眼神都亮了,如果他們願意出手幫忙,救回妹妹肯定更加容易。
四人跟著中年男人來到天一閣,聽到那中年男人和賬房安頓“兩位公子,兩個僕人,開兩間上房,一間客房。”
四人一愣,兩個僕人?顧時念隨即笑得前仰後合,“老闆,好眼力,妙啊,妙。”一定是老闆看四人打扮,林道夕和顧時念衣著華貴,一定是公子之類的,而沈墨生和顧千昱身著布衣,就被預設為了僕人。
林道夕和顧千昱明白過來也紛紛忍著笑,沈墨生本就陰沉的臉現在更是滿臉黑線。
“不過老闆,我們不缺錢,給我這倆僕人也開兩間上房吧,讓他們也見見世面。”顧時念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老闆顯然不知道他們笑什麼,為難道“二位公子好生大方,譚某果然沒有看走眼,不過不是錢的問題,我這客棧平時客人比較少,來的一般也是普通旅客,所以我這裡預備的上房少,客房多,前些日子天一道已經定了四間上房,如今就留下六間,您再定走四間,如果再有貴客來,怕是不夠了。”
“你倒是會未雨綢繆,”顧時念笑道,都是做生意的,誰不知道他的小九九“放心我們不差錢,你開就是了。”
“這…”譚老闆為難道,有便宜不佔那是王八蛋,可是他也確實擔心,萬一再有貴客呢。
思慮間打門口進來一群身著黑袍的人,頭戴面具看不清相貌,一襲黑袍從頭包到腳也辨不出性別。
店內的顧客紛紛看向他們,雖然說這道法大會各派齊聚,街上也不乏一些怪人,但是這麼怪的,他們也是頭一次見。
領頭的黑袍男子走到顧時念旁邊,對老闆道“老闆,六間上房。”
林道夕瞥了一眼,黑袍人正好六個。
“這…”譚老闆面露難色“不好意思啊客官,上房正好只剩六間,但是是這幾位客人先來的。”
黑袍男子透過面具看著顧時念,語氣倒還算客氣“君子不應奪人所好,但是我們確實有非得住在這裡的理由,請公子成全。”
顧時念心想這人死心眼兒啊是,客房那麼多,住客房不行麼,非得上房,或者和他們勻兩間不行麼,非得全佔?
一時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故意道“你們有理由,我們也有理由,不然這樣,咱們公平競價,價高者住怎麼樣?”左右他是不缺錢的,譚老闆聽了樂的頭都點出了殘影。
黑袍男子怔了一下,隨後道“既然這樣,我們就不住了。”說完乾脆利落的轉身就要走。
這下輪到顧時念懵了,就這?就這?“誒,”他趕緊叫住,自已就是逗一下,也不想當壞人“不是,你們不是有必須住的理由麼,住客房不行麼,或者咱們一人三間怎麼樣?”
“哦,原來還可以這樣。”黑袍男子道。
顧時念驚呆了,這人腦子沒事吧?什麼品種的天然呆啊。
最後敲定一人三間上房,上房很寬敞,是套間,內裡有床,外有軟榻,睡兩個人綽綽有餘。
結賬的時候,那黑袍男子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沈墨生一下子就注意到錢袋上畫著的眼睛,譚老闆明顯也注意到了,他一把抓住男子的手,聲音顫抖的問道“您,您是輪迴道的人?”
他聲音不大,但是整個店裡都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訝的看向這裡。
“這,這,可是輪迴眼?”譚老闆問道。輪迴道實在是過於神秘,人們只聽聞輪迴道聖物是輪迴眼,但輪迴眼長什麼樣子,卻沒人見過。
那男子也沒想隱瞞,點點頭算是承認。
這下店裡像炸開了鍋,譚老闆只感覺自已心頭突突的跳,這是什麼運氣啊,天一道和輪迴道同時入住他這客棧,蓬蓽生輝啊簡直。
林道夕他們也感覺實在是太巧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還沒等他們找,這輪迴道直接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