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屠宰牲畜的人一般,頭一刀下去,心中忌諱,下一刀下去的時候,早已麻木。
陳凡軒抬頭,緊抓住了那還在用力往自己脊樑骨那處鑽去的槍頭,他已後悔自己方才問的為何。
沒有為何,他人早已將你當作家畜一般看待。
“你們這種飛禽走獸,修成人樣難道不就是想潛入我們之中行惡事,意圖不軌嗎?還在問為何?”
那旁邊的人惡狠狠地指著陳凡軒,彷彿是對著一隻正要咬他卻被擒住的惡狗那般囂張跋扈地說教道。
“我且問你,你們的家人,可有被妖類害過?”
陳凡軒的聲音冷且淡,甚至還帶著一絲的沙啞。
“沒……沒有.”
旁邊之人聽得陳凡軒如此問,回答之後卻是遲疑了片刻,在其重新看向陳凡軒的時候又重新裝起了狠勢,喝道:“但是留你此等禍害於人世!那這人世可還有何安寧?”
“安寧?”
陳凡軒低著頭,將那雙溫柔且好看的雙眼隱藏了起來,聲帶嗤笑地說道:“他怕我看到你們的樣子,怕我殺了你們湮沒我自己的蹤跡,而你,嘴上說是安寧,滿嘴大義凌然,替天行道,卻也是怕我日後尋仇。
你們為求自保,要取我性命,好的正的,卻都讓你們說了。
我為求自保,可否,將你二人,碎屍萬段?”
握槍之人身子大振,見突槍不進,拔槍不退,正自著急著,卻見陳凡軒緩緩地抬起了頭,他看到了他那沒了光澤的眼睛,心中怕地發毛。
“你方才說,你們家人並未被妖類害過是嗎?”
陳凡軒握槍之手感覺到了對面之人的掙扎,遂是徒增手勁,搶尾頂著握槍中年男子的腹部,自自己的胸膛之內緩緩地拔了出來。
“十多年前,我的父親,他曾是亦天門的道人,他為了我娘,離道而去,過著普通人的生活。
我娘死後,我爹更是珍惜此等安逸生活。
一切本就好好的,豈料那晚,鬼祭傷了父親,用一道人的降妖法咒,迫使我現了半妖之身。
真是諷刺,我本以為,害人殺人的是那鬼祭。
而真正的主謀,卻是那修了半輩子的道的亦天門弟子。
得虧亦天門諸位長老來的及時,父親並未深受毒害,然而,在他重傷之後,繼續傷他的,卻是你們新月鎮的人.”
陳凡軒陰沉著臉,將那離自己心臟還差了三寸的槍頭拔了出來,單手徒一用力,便將那隻長槍折斷。
“十多年前,我且稚幼,成百上千人,驅我出鎮,我且尚念你們沒有殺我,心中尚存憐憫,並未記恨。
現如今,我已退開新月鎮,入了這古魅林,你們卻還是要趕盡殺絕嗎?”
一聲爆喝,震得身前兩人頓時嚇一大跳,整個人呆愣在了原地,而原本被陳凡軒抓於手心的折槍也是被拈作了齏粉。
“人,好壞?妖,好壞?你們又何嘗知道?只不過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罷了!人看妖如此,妖看人亦是如此。
裝什麼清淨之人?在妖眼裡,你們,也是一類妖罷了!”
風起,萬葉輕晃,輕然躋身而下的陽光,落在了那佈滿了獻血的寒鐵之上。
不知靜了多久的古魅林,忽然樹葉摩擦之響大作。
陳凡軒丟下那截斷矛,踉踉蹌蹌地沿著水池,往前走去,未有回頭。
滿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呼吸之間已滿是血味,他看著飛揚而來的粉末,看著那仍舊泛著寒光的斷矛,看著那踉蹌模樣的陳凡軒,其彎腰,抓起了那寒鐵,步履怪異地,往陳凡軒那走去。
其同伴大驚,方要上前阻止,卻已是來不及了。
風雖鬧,林雖嘯。
萬葉枯敗之殘響猶在。
陳凡軒意識朦朧,徒回寒眸,手心金光璀璨間,轉身伸手間便是抓住了衝來的中年男子的頭顱,楊臂揮展間,便是將那中年男子猛地甩打在了一旁的巨木之上。
猛“砰”的一聲沉悶巨響,巨木未動,綠葉未響,唯獨留下的,便是那陳凡軒未染盡的血液,重新染在了巨木之上。
卻只見那滿身是血的中年男子周身無力地昏厥了過去,摔落在了地上。
與其同行的同伴見狀,忙是跑過去去檢視那人的狀況,見其只是昏厥了過去便放下心來了。
陳凡軒冷冷地看著他,問道:“需要我,殺雞儆猴嗎?”
“你是……”那個人忽問道:“故意收的力嗎?”
“不是.”
陳凡軒毅然決然地答道。
那人艱難地將比他還重些的同伴扶起來,準備離開這裡的時候,忽然想起什麼般,轉身看向陳凡軒,自心底而起地說道:“謝謝.”
忽的,陳凡軒頓步了,他未再行走。
只是轉頭去看那兩個鑽入了巨木夾縫之中離開此地的兩個同行之人。
其心中,未有沉重,只有遺憾。
他抬頭去看那好不容易躋身而出的陽光,看著它從天而降,落在自己的臉上,像是母親一般地撫摸著自己。
真暖,真舒服。
一路而來,一路是血,陳凡軒此刻已是失血過多,其意識已是愈來愈模糊,他苦笑著看著眼前越來越模糊的事物,轉身之際,卻是神識空虛,兀自踉蹌了一步,整個人,便是沒入了水池之中,染開了一朵殷紅的彼岸浪花。
玉清殿中,本在議事的蒼雲真人徒一蹙眉,揮袍而展之際,靈府之靈所構造的一處海藍色虛空之中,一枚四方劍匣竟是未在虛空的牽扯之力之中而出,而是自身大方金光,道法璀璨刺眼之際,蒼雲真人擬畫的虛空破裂,其深受反噬地被彈靠在了椅背之上,而那四方劍匣卻是飛衝而出,直然地刺落在了柳雪絮身前的白玉地板之上。
“掌門師兄!”
深知蒼雲真人此刻身體狀況的玄古真人上前去看蒼雲真人的情況。
蒼雲真人抬手正坐,表示自己並無大礙。
而柳雪絮卻是被那突如其來的劍匣嚇得花容失色,其以為這劍匣之中又是關著入冷月那般的邪物,然而此物劃破虛空而來到現在,卻是分外安靜地斜刺在柳雪絮的身前,柳雪絮看向蒼雲真人,問道:“這是?”
蒼雲真人望著那兀自散著璀璨金光的劍匣,撫須說道:“奇了,此物我之前無論如何催法啟用其中法力也是未有反應,彷彿是認主了一般。
今日怎會自行衝出?”
白陽看著那劍匣,忽問道:“此劍莫不是那柄傳聞之中專為用來鎮壓冷月的仙劍?”
蒼雲真人微微頷首,說道:“此劍面似凡鐵,所鑄之料亦是平凡不過。
千年之前,正在冷月落於新月鎮附近被我派掌門師祖降服納入煙雨樓之後,這冷月之中所居亡靈攪得我亦天門可言是天翻地覆啊。
遂後半月,忽有一斗笠老者特來門中送來此劍,言稱將此劍放於煙雨樓中,可鎮壓冷月。
我派掌門師祖不知此人來頭,卻也無計可施,便也只好一試,然這一試,竟也奏效.”
“這麼說.”
白陽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劍匣,說道:“這可能是一柄不出世的神兵?”
柳雪絮看著那劍匣,忽說道:“也有可能是像鬼鱗刃那般,是一把有著封印的神兵?”
“此劍昨日在陳凡軒手中大方光彩.”
玄古真人看著那現下毫無光彩的劍匣,忽然憶起昨日之事,奇道:“今日怎麼會落在雪絮的身前?”
“莫不是陳凡軒有難?”
白陽忽猜道。
柳雪絮看著身前的木匣,小心翼翼地伸手過去,方一觸到劍匣的那一刻,劍匣頓時影化作了一道金光消散在了空氣之中,正在眾人兀自驚訝之時,卻見那狀若凡鐵一般的長劍竟是將柳雪絮捲入其中,破開了玉清殿設有禁錮的大門,破空離去了。
眾人之中,唯有云朽反應極快,在柳雪絮被席捲而去的時候,便是御劍而起,緊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