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夥盡皆伏誅,眼下只剩你一人,還妄想負隅頑抗嗎。”

黎鳶蹙眉嬌呵,二人僵持足有半炷香。

世間武器多種多樣,唯獨神箭手最難對付,特別境界達到煉體境以上。

一名合格的神箭手,不僅目力非凡,能洞徹玄微,且膂力相當誇張,遠距離只能捱打,近距離貼身肉搏,同樣不虛,畢竟膂力擺在那裡,再怎樣都不會太差。

最關鍵是,武道有成的神箭手,通常距離把控得當,一旦情況不對,立刻遠遁。

黎鳶擔心對方跑走,故而一直僵持。

梁伯眉頭微蹙,暗罵廢物,區區烽火初期的小崽子,賠上這麼多人手愣是拿不下。

“呵~”

“本想著輕鬆些,纏住一位烽火圓滿,待任務完成,差不多就毒發生亡了。”

梁伯淡然輕笑,搖搖頭頗為可惜:“終究作繭自縛了,功虧一簣。”

聞言。

庭院中眾人皆是眸光一凝。

李觀棋側頭看向那些死去的黑衣人,他們嘴唇呈現青紫色,七竅流血。

陣前廝殺被斬,往往死相祥和,這些人明顯是死後,體內毒素激發。

也就是說,今夜突襲的殺手,無論成敗,必須一死。

秋水持刀擋在李觀棋身前,她知道這些殺手的目標是誰,害怕梁伯臨死前拖李觀棋下水。

一位神箭手的威懾力就是如此可怖。

李觀棋有些眼熱。

從前在潛龍王朝,他很少關注武者相關事宜,不能修煉,始終是他心底的痛,只能假裝不在意。

但梁伯的表現,讓他覺得,劍修或許不是很適合他。

神箭手才是武道世界的天選!

遠端猶如巴雷特,近戰堪比蠻王,就問你怕不怕。

梁伯保持彎弓滿月姿勢許久,忽的無力垂臂,放下弓箭,盤膝坐在房脊上,淡然道:

“敗局已定,不想再掙扎了。”

“你們也別想著抓住我拷問,我能感受到,四肢百骸的毒素在流淌,頂多三分鐘,必毒發生亡,無藥可治。”

三分鐘請醫師時間都不夠。

黎鳶杏眼打量,果然發現梁伯脖頸青筋已經凸出,化為黑色。

將死之兆。

“有酒嗎?”梁伯望著滿天繁星,朗聲問道。

“作亂賊子,等死吧你,還想喝酒。”秋水呵斥。

梁伯聳肩,無奈一笑。

但他也不在意,指尖勾住弓弦,富有節奏的彈動,迸發絃音。

嘴裡哼唱歌謠,搖頭晃腦,嘖吧嘖吧嘴,有些乏味,有景有歌卻無酒。

忽然。

一隻酒壺遞了過來。

“潛龍西域的邦塞歌謠,以前遊歷江湖時聽過,你是西域人?”李觀棋登上屋頂,同梁伯一起坐下。

黎鳶見狀,急切喊道:

“小心他暴起殺人,趕緊下來。”

李觀棋充耳不聞,甚至還從梁伯手裡搶來弓箭,屈指勾起弓弦,餘音嫋嫋。

梁伯眼睛驟亮,忙奪過酒壺,仰頭灌一大口。

“不愧是潛龍三皇子,心胸開闊,敞亮人。”梁伯擦拭嘴角酒液,豎起大拇指。

當聽見熟悉的絃音,梁伯輕輕一笑,道:

“若是早些年遇見的是你,說不準也會提攜玉龍為君死。”

說罷。

梁伯高聲唱著邦塞歌謠,聽不清歌詞,但卻能感受到樸素且蒼茫的雄壯。

彷彿能嗅見草原的空氣,耳畔像是有雄鷹在啼叫。

唱著唱著。

梁伯眼角流淌一行血淚,緊接著鼻孔、耳道、嘴巴同時溢位鮮血。

噗嗤...

梁伯咳出一攤鮮紅,氣喘吁吁,尷尬笑道:“唱不動了。”

“有遺言沒?”李觀棋放下弓箭,面無表情問道。

“沒,家人死絕,就剩我一個。”

梁伯捂著嘴,佝僂著身子劇烈咳嗽,眼眸微微垂落,即將閉眼的時候,側頭看向李觀棋,說道:

“看得出來,你想學箭,挺好...”

“那柄弓是二品,當牛做馬十幾年才攢下來的,跟著我短短兩年,還算嶄新,我耍不動了,以後就給你玩吧。”

李觀棋頷首,泛起輕笑:

“要不好人做到底,把你的箭術也傳授給我?”

聞聽此言,梁伯半眯的眸子一下子瞪得渾圓,怒罵道:“合著你討好我,是圖謀風雷箭術?你個癟犢子玩意。”

李觀棋臉不紅心不跳,道:

“好的箭術總要有傳承嘛,況且以我的身份,不算辱沒。”

梁伯撇嘴,昏昏欲睡低下頭,有氣無力道:

“喝你一口酒,搭上全部身家,真他娘貴,世上沒誰有你黑心。”

“接下這個任務時候,上面交代不準攜帶任何東西,但我多聰明啊...”

“嘿嘿...勞資把風雷箭術撰寫在後背上,我死後,你扒光上衣自已看。”

“但是記得,看完就擦除,我...我可不想,風,風雷箭術變成地攤貨。”

說完,梁伯側臉枕在膝蓋上,眼睛徹底閉上。

李觀棋扭頭盯著他的臉觀察。

一秒兩秒...

“看你大爺呢?”

梁伯忽然說話。

“你不是說三分鐘就死嗎,這都多久了。”

“騙你們的,約莫十分鐘吧,把酒壺遞來,再喝一口,就,該,上,路,了...”

磕磕絆絆一句話說完,李觀棋遞來的酒壺懸在半空。

梁伯氣息斷絕,一隻腿彎曲,腦袋側枕在膝蓋上,狀若安睡,可面部猙獰恐怖,死前承受極大的痛苦。

李觀棋替他將睜圓的眼睛合上,懸空的酒壺仰頭灌了一口。

然後撿起弓箭,彈動絃音,輕唱邦塞歌謠。

幾分鐘後。

李觀棋吐出濁氣,回頭瞧見庭院中秋水、黎鳶、癱坐在地上的尉遲英,都沉默的注視著他。

每個人神色各不相同。

秋水噙著淺笑,殿下還是那麼有魅力。

輕而易舉化敵為友,還從敵人身上弄來好處。

黎鳶抿住紅唇,回想起剛才在巷道里騰昇起的磅礴劍意,再看屋頂上坐著的身影,不知為何,漸漸與夢中那人相互重疊。

錯覺吧...

可是巷道中一閃而逝的‘玄清劍罡’,又該怎麼解釋。

會不會是其他人...

黎鳶心如亂麻。

尉遲英捂著肩膀,默默想道:“好像沒跟錯人。”

“別發愣。”

“你跟上來,有話對你說。”

李觀棋跳下屋頂,走到院門外。

尉遲英搖搖晃晃起身,一步步挪動跟上去,剛出門就見到李觀棋撿起一柄橫刀,走向重傷垂死的乾無量。

“今晚的刺殺案。”

“都是由乾無量一人策劃,而你,是為了救我而來,懂嗎?”

說著。

李觀棋提刀,側頭看向乾無量。

後者眼裡充斥著驚恐駭然,絕望恐懼促使他不顧一切吶喊:

“你不能殺我!”

“我被國師看重,是他出手救我越獄,殺我,等同得罪國師。”

“饒我一命,餘生,我追隨效忠於你!”

李觀棋冷眸如電,嗤笑不屑。

根本不聽他廢話,一刀捅進額頭,釘在牆上。

紅白濺射,渲染如鬼畫。

尉遲英眼睜睜看著這一幕,不禁有些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