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皇帝尉遲德的賞賜便進了恩郡王府,恩郡王晏懷遠率一眾謝恩的時候,還有點莫名其妙。

“咱家去世子那裡喝口茶就走.”

雖說恩郡王父子倆之間已經冷淡多年,但晏懷遠曉得自己的嫡子受皇帝重用,皇上的貼身大太監喬忠去兒子那裡喝茶也是應該的。

吳側妃站在晏懷遠的身後,看著喬忠轉身而去的背影,卻十分不得勁,恨恨道:“我看這恩郡王府就全憑世子做主了好.”

晏懷遠轉身過去捏了捏她的手,並沒有說話。

只有晏清流心知肚明,將喬忠公公迎進了自己的院子。

“咱家真就喝口茶就走.”

喬忠倒是沒有和晏清流客氣,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瞧了瞧晏清流的氣色還好,又道:“陛下今早差老奴時說,晏將軍的傷無甚要緊,但也不能讓您平白捱了板子.”

晏清流墨髮冷顏,便是對著最得寵的喬忠也沒有半絲諂媚之色,唇角動了動,道:“陛下沒說錯,我的傷的確無甚要緊.”

喬忠早就習慣了這位小將軍的行事,笑了笑,抿了口茶,緩緩說道:“陛下說,晏將軍芝蘭玉樹,晏將軍之妻也當是蕙心紈質之人.”

“嗯,沈大小姐也不醜.”

晏清流說得冷冷淡淡,彷彿他口中之人就是一件物件,任他人品評。

其實,他在小時候是見過沈陌塵的,那時母親逼著父親去宮中求情,要收養她,父親不允,母親便帶著他去了公主府。

沈陌塵當時站在公主座旁,瘦瘦小小的一個,戰戰兢兢地問他母親好。

母親和公主說起她的事,公主不放人,說父母俱在,為何要讓別人來養孩子。

“可她不是你的孩子.”

母親的直白讓公主一下子就沉了臉,他當時就看到那個小姑娘眼裡就蓄了淚。

蓄了淚的小姑娘我見猶憐,他卻無來由地有點厭惡。

母親因此和公主不歡而散,雖然後來又上門幾次看過沈陌塵,卻傳出母親對公主不敬的傳言,皇上將父親叫進宮斥了幾句,父親回府便將母親禁了足,大吵一架。

吵的那一架,他正好在場,父親揚手將母親打了一巴掌,母親跌倒時正好撞到木閣子傾倒,母親被砸暈。

他發了瘋似地拿起木閣子上陳列的銀劍刺向父親,父親的胳膊一擋,皮肉當時就翻了出來,血頃刻間便漫了半隻袖子。

母親後來站不起來了,說是傷了股骨,只是不知為何,父親隻字不提他的弒父之舉,不到半年,他被送到了西北邊遠之地歷練。

那一年,他十四歲。

正要下場考試。

卻上了戰場。

六年,九死一生。

他回來了。

母親卻在他回來見第一面時,讓他迎娶公主府的沈大小姐。

他本是冷情之人,又過了這麼多年刀口舔血的生活,對婚嫁之事也不熱衷,卻在母親的逼迫下,和公主提了幾句。

那一次上門,是他六年來第一次去公主府,也是第一次見沈陌塵,沒想到她的身量高了不少,已經超過他的肩頭,身體依舊瘦削。

只是面容不得見,據說受了傷,不過想來長得也不差,小時候就是一個好看的姑娘。

但,年紀輕輕,死氣沉沉。

他依舊不喜歡這種唯唯諾諾的性子。

可是誰叫母親喜歡她呢?娶誰都無所謂,無非就是找一個陪伴母親的親近人而已。

晏清流的心思轉瞬間就想了無數遍,面上依舊清風不驚,面對喬忠的試探,難得多說了一句話。

“給我母妃做個伴挺好的.”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喬忠聽懂了。

恩郡王妃為陛下所不喜,這是舉朝皆知的事。

出生鄉野,粗鄙不堪,偏偏恩郡王不下糟糠之妻,於是陛下做主賜了吳皇后母族的一個表妹給他做側妃。

這幾十年以來,倒也相安無事。

偏偏要整些妖蛾子,把自己摔癱了。

怪誰?喬忠呵呵一笑,站起身來,拱手告辭:“晏將軍心思清明就好。

陛下說,這是晏將軍的家事,也是大通朝的國事,還望晏將軍仔細思量.”

喬忠走了,晏清流卻站在簷下半天未動。

俊朗的頜線冷硬入鬢,太好看的容貌就因這一份剛果之氣變得與眾不同起來。

“準備馬車.”

他悠悠啟口,語氣不容置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