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峰山腳。

數日後,七月初一的清晨,段振南親率十三名弟子趕赴凌雲峰參加新秀比武大會,而這一隊弟子中大多都是段賢宇這樣的年輕人,如此安排也是希望他們可以藉此機會多增長一下見聞吧。

本來段振南也想帶上大弟子齊慕楓與三弟子傅子謙,但齊慕楓主動提出要留駐神劍閣,協助歐陽賢與方澤宇兩位師叔打理日常事務,傅子謙始終以齊慕楓馬首是瞻,所以也一併留下。

難得他們二人能識大體,段振南欣然應允。

伴隨一聲“出發”的號令,眾人紛紛跨上駿馬往凌雲峰方向進發。

明月自幼心思就不在武學之上,終日玩耍嬉鬧,武功騎術沒有一樣上得了檯面,所以只能與段賢宇共乘一匹馬,這反倒遂了她的心意,此刻正幸福地依偎在段賢宇的懷裡,開心得不得了。

段賢宇卻是一臉無奈地撇了撇嘴,湊到明月耳邊,小聲發起牢騷:“等這次新秀武鬥會結束,回來後你給我好好學習騎術,我跟你這麼大的時候,別說是騎馬了,騎龍都不在話下!再看看你,作為堂堂神劍閣弟子,到現在連個馬都不會騎,說出去不怕被人笑掉大牙嗎?”

明月轉過小腦袋,小嘴一撅,嬌嗔道:“我才不要學呢!我只喜歡跟四師姐學習做菜的本領,其它一概不學!”

“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不學的話以後出遠門怎麼辦?”

“就跟現在一樣不好嗎?我又不重,馬兒載咱們兩個人也不會累的.”

“那要是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呢?”

“不會的!我們不會分開的!”

“那要是萬一呢?”

“沒有萬一,沒有萬一,不準有萬一!”

“好好好,沒有萬一,不分開,但這大熱天的你這個小火爐能不能別挨這麼近?”

“師父說過,心靜自然涼,你忘了嗎?”

“呃......”

眾師兄弟們也跟著紛紛起鬨,只要有這兩個活寶在,走到哪裡都是一片歡聲笑語。

一路上日出而行,日落而息,沿途也可以順便欣賞下秀麗風景,別提有多愜意。

出行第三日,眾人行在一條似乎看不到盡頭的黃土路上,不像前兩日路上都有林蔭遮陽,今日這路可趕得辛苦,除了領隊的段振南外,徒弟們卻都被這毒太陽曬了個五迷三道,眼看夕陽西下,附近卻沒有一個落腳的地方。

段振南迴望一眼,見身後這一眾年輕人個個是燥熱難耐,倦乏疲累,不禁搖頭苦笑,本來有意選這條崎嶇山路是想讓他們吃點苦頭,稍微歷練一下,但現在看到徒弟們受苦遭罪,卻又於心不忍。

思索再三,勒馬一停,以鞭虛指前方,對眾人笑稱:“前面不遠處有一家中原最大的客棧,我們加緊速度,日落前肯定可以趕到!”

說完,拍馬快行一步,馬蹄聲脆,揚起一陣塵土。

弟子們一聽“中原最大的客棧”,立馬勾起了好奇心,都想去一探究竟,渾身疲乏一掃而空,頓感精神大振,各自拍馬疾行,緊隨段振南東行而去。

並非望梅止渴,果真在傍晚時分,一行隊伍到達了遠近聞名的“天門客棧”。

客棧門前往來行人絡繹不絕,有做生意的商販,有走江湖的俠客,也不乏有中原各門各派的英雄豪傑,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神劍閣一眾人馬統一裝束,威風凜凜,在人群中極為顯眼。

門口負責迎賓的店員第一時間便迎了上來,先是熱情地問候一番,隨後引眾人將馬匹安置在了客棧後面的馬廄。

環顧四周,發現這馬廄大到足以容納兩百多匹馬,可此時已近乎爆滿,由此可見天門客棧的生意是多麼興隆。

“怎麼會有這麼多的馬呀?”

眼前這一幕著實讓明月感到驚訝,她這第一次遠行,可夠她長見識的了。

店員是個年輕的小夥子,畢恭畢敬地迎上前回答:“這位姑娘有所不知,小店雖處偏遠之地,遠離繁華城邦,卻是地理位置極佳!”

說到興起,又上前為眾人指引:“幾位客官您瞧,以此為中心,北上可通凌雲峰,南下可去孤山與鏡湖,西行可抵雁回峰,東去則往尋幽谷。

本店正好處在六大派的中心,可以說是中原最大的交通樞紐,故而各路英雄豪傑各方走動,途經此地多在此歇腳,這馬自然也就多了.”

眾人聽後都是讚歎不已,這時店員又熱情地將他們招呼進客棧,在大廳尋了四張鄰桌,先是動作嫻熟地擦拭了一遍桌凳,而後安排眾人就座,待這一切忙活完,又連忙跑到門口繼續迎賓。

雖然整家客棧配置了多名店員且互相之間分工明確,合作默契,但面對如此大的客流,還是略顯人手不足。

抬頭向上看,穹頂隆起的構造極具匠心,中央懸一盞巨型花燈,向四面八方引出無數條七色彩帶懸掛於房梁各處,十分引人注目。

客棧內部的整體結構類似圓筒,從下到上共分四層。

第一二層是就餐區,一層極為寬敞,可同時容納五十桌客人也不會顯得擁擠,二層則是環形繞樑的雅閣,乍一看得有三十多間的包廂。

三四層便是客房區,上下加起來目測至少有兩百間。

從一層至四層均由紅木雕龍樓梯連線,二至四層還有巧妙的懸掛閣樓設計,整體更具美感,建造這家客棧的工匠竟是如此巧奪天工。

段振南剛一落座,便被客棧老闆一聲“段宗主”給叫住,回頭一瞧,只見原本在二層賞花的老闆已匆匆下樓來到了段振南面前,二人見面竟都是喜笑顏開,互相拜禮,免不了一陣寒暄,眾弟子見他們如此熟絡,想必是老相識了。

接著段振南為眾弟子引薦了這位客棧老闆,又如數家珍般為老闆一一介紹了此次隨行的門下弟子,雙方互相還禮後,這位老闆便吩咐夥計準備最好的菜餚好好款待神劍閣的貴客,同時獨引段振南來到二層雅閣,原來他早就在此備好美酒佳餚。

天門客棧的老闆名為郝碩化,認識他的都半開玩笑似的稱呼他為“好說話”,今年五十有六,頭已半白,留著山羊鬍,為人謙和,言行得體,比起一般的生意人,身上少了一些市儈,卻多出幾分豪氣,雖說身材略顯臃腫,但走起路來自是腳下生風。

兩人是一年未見的好朋友,也都是豪爽之人,飯菜未嘗一口,酒已先飲數杯。

今日見到段振南,郝老闆似是喜出望外,幾杯酒下肚稍顯興奮,覺得小杯不能盡興,遂命夥計換上來兩隻大碗,段振南身為一派宗主,豈能被對方的氣勢嚇倒,也是不遑多讓,搶過酒罈便斟滿了兩大碗,二人則舉碗痛飲,推杯換盞,暢聊人生。

酒過三巡,回憶過往中,段振南不禁感慨:“郝碩化,還真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名字.”

放下酒碗,接連嘆道:“可又有幾人知曉如今天門客棧的老闆竟是當年的‘劍神’秦風呢?”

郝老闆聽後則是自嘲地笑道:“劍神的名號在二十五年前就已經歸屬我師弟卓不凡了,而秦風這個名字,不提也罷......”

說完,眼神裡似透出一絲悲涼。

秦風是鏡湖水月莊司空見門下首席大弟子,自幼痴迷劍術,刻苦精修,一心追求劍術極限,立志成為天下第一劍客。

在二十六歲那年自覺劍術大成,自此不斷挑戰中原各大門派的劍術名家,數戰皆勝。

後獨自上雁回峰,當著所有神劍閣弟子的面對逍遙子下戰書,當時的段振南只有十三歲,看到有人敢於挑戰自己的師父也是由衷地佩服對方的勇氣,要知道當年逍遙子的實力可是公認的戰力天花板,神一般的存在。

秦風的挑戰不出意外的慘淡收場,他使出渾身解數卻未能攻破逍遙子的防禦罡氣,卻被反手一劍擊敗,畢竟實力相差過於懸殊,但這樣的一場失敗卻並未使秦風意志消沉,反而激發了他的潛能,經過三年的刻苦修煉後,最終打破瓶頸,劍術造詣又提升到了新的境界。

秦風在心裡將逍遙子定為最終目標,於是他做出一個決定,就是踏出中原挑戰世界各國的知名劍客,不斷積累經驗及提升自身實力,直至達到有抗衡逍遙子能力的時候,再到神劍閣挑戰。

之後的兩年間,世界各國敗死於秦風劍下的劍客越來越多,他的名聲也越來越響,同時暴戾之氣也隨之加重。

終於,在戰勝“水雲國”擁有劍神之稱的靳越後,一躍成為天下第一劍客,“劍神秦風”的名號響徹寰宇。

然而此時,秦風卻收到一個令他崩潰的訊息:水月莊宗主司空見已任命座下二弟子藍月夜為下一任宗主!

對秦風而言這無異於晴天霹靂,因為在他看來自己無論是資歷、見識還是武功都在藍月夜之上,宗主之位理應由他來繼承。

秦風火速趕回中原,回到水月莊便怒氣衝衝地尋司空見討要說法,然而得到師父的答覆卻是:圖慕虛名、利慾薰心、暴戾氣重、難堪大任!

師父的一番斥責彷彿把秦風打落谷底,心中的怒火更盛,他堅持認為只有最強的人才有資格承繼宗主之位,拜別司空見後便主動來找藍月夜的麻煩,揚言只有打敗他才有資格做水月莊宗主繼承人。

面對怒髮衝冠的秦風,藍月夜倍感為難,一方面他很敬重秦風這個大師兄,又怎能對其拳腳相向呢,另一方面考慮到為了這件事雙方大打出手的話肯定會惹人笑柄,有損水月莊的聲譽,左右為難。

值此兩難之際,年僅十八歲的小師弟卓不凡挺身而出,持雙劍擋在藍月夜身前準備替他應戰,秦風頓覺受到了極大的侮辱,認為卓不凡這是在班門弄斧,簡直不自量力,於是打算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出頭鳥,藍月夜本想阻攔,但二人頃刻間便揮劍打作一團,凌厲的劍氣相互碰撞,眾人連忙退到外圍以免被波及。

激烈的打鬥聲一會兒便引來了更多弟子圍觀,秦風本想一招制敵挫一挫卓不凡的銳氣,但沒想到自己的劍招竟被對方悉數化解,心中是既驚又怒,慌亂間竟將自己多年來開創的絕招一口氣全打了出來,甚至連對戰靳越時所使的致命殺招也用上了,然而一切都是徒勞,所有的絕招依然被卓不凡的雙劍給輕鬆化解掉。

就在秦風驚愕之際,忽見頭頂上空頓現茫茫多的劍刃,密如細雨,完全覆蓋了二人所在的區域,緊接著在卓不凡指間煉力的操控下,所有劍尖同時指向秦風,瞬間如暴雨般傾瀉下來,面對這般密集的攻勢以及驚人的殺傷範圍,除了驚歎外,竟想不出任何防禦的對策,大腦也是一片空白,整個人呆在當場。

藍月夜及時上前阻止,打斷了卓不凡的施法,漫天劍雨瞬間消散,化為虛無。

秦風眼神惶恐,面如死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而最令他難以接受的是:自己踏遍天下打敗無數強敵並獲得劍神稱號的他,最終卻敗在了一個從未出山的同門小師弟手上。

此戰可以說是輸得體無完膚,顏面無存。

茫然間環顧四周,秦風彷彿看到在場所有人都對他投來了異樣的目光,甚至還一度出現了幻聽,耳邊不斷充斥著質疑與嘲諷的聲音,一時間頭痛欲裂,心亂如麻,突然間發狂似的扭頭跑出了水月莊,他只想快點逃離這個傷心地,心裡暗自發誓:有生之年絕不回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