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劍閣大殿。

雁回峰巍峨陡峭,高聳入雲,因每年春天都會有成群結隊的大雁圍繞山峰盤桓尋覓,築巢繁衍而得名。

沿著長長的棧道徑直向上,直至山巔,便是神劍閣駐地,從遠處看就如一柄利劍直插雲霄。

神劍閣大殿之上,眾弟子陸續到齊,段賢宇與明月雖然姍姍來遲,但發現師父臉上並無不悅之色,這才放心,否則免不了一頓責備。

匆匆去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段賢宇一對眼珠滴溜溜轉圈,心裡在琢磨到底是什麼大事召集師兄弟們。

大殿中央與眾弟子相向而立的是神劍閣的三位領袖,中間這位正是宗主段振南,凜凜一軀,堂堂一表,舉手投足間頗具風範,雖已步入中年,卻仍是目光如炬,神采飛揚。

分立段振南兩側的則是他的兩位師弟——歐陽賢與方澤宇,此二人也是一身正氣,莊重威嚴。

段振南見所有弟子均已到齊,正了下衣襟,朗聲道:“召集你們前來是有一個好訊息要宣佈......”

眾弟子一聽是好訊息,心裡都鬆了一口氣。

這時見段振南不慌不忙地從懷中摸出了一封書信,右手捏住一角,舉在身前說道:“為師剛剛收到風玄宸尊主的親筆書函,信中提到下個月初八將在‘凌雲峰天絕宮’舉辦一場新秀武鬥會,盛情邀請中原各派年輕一代弟子赴會,一展身手.”

說著,凝目掃了一圈殿上弟子,嘴角淺笑,繼續說道:“希望你們可以好好把握這次千載難逢的機會,因為除了可以跟其他門派的師兄弟互相切磋、取長補短外,優勝者還將獲得加入‘天盟’的資格!”

話音剛落,在場弟子無不歡喜雀躍,只有段賢宇一時不明所以,如丈二和尚般向身旁一個身形微胖、個頭不高的少年問道:“二師兄,為什麼大家一聽加入天盟都這麼興奮,這個天盟是什麼呀?”

眼前這位二師兄名為徐秋明,為人忠厚老實,謙卑隨和,似大智若愚。

閒暇之餘喜歡博覽群書,存得滿腹經綸,又好研究天下各國曆史及當下時政,可以算得上是神劍閣首席百曉生,有任何問題問他準沒錯。

除此之外,他也對靈寶法器的製作有著濃厚的興趣,素日裡總能見他發明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因此卻荒廢了武功,時常受到三位師尊的訓責。

徐秋明側過腦袋低聲回答:“所謂天盟,是二十年前由上一任中原尊主——雲月成創立的一個高戰組織,集結了雲氏天族的十大高手,由尊主直屬統帥,執行各種機密任務。

原則上說,天盟成員是除了‘八絕’外中原的最高戰力。

能夠加入天盟可以說是無上的榮耀,這也是大家興奮的原因.”

聽完二師兄的講述,段賢宇頓感熱血沸騰,興奮說道:“原來如此,那這新秀武鬥會我非要取得頭名不可,加入天盟為神劍閣爭光,師父也一定會為我感到驕傲的!”

此時,徐秋明眉頭緊鎖,似是不解地自言自語:“天盟的十位前輩早在十九年前的‘伏魔大戰’中不幸戰死,隨著‘天山聖域’淪陷,雲月成尊主最終力戰而亡,自此天盟也就不復存在了,何以......”

這時,站在徐秋明另一側的一位少年女俠低頭白了他一眼,並出言打斷他:“你這個書呆子!曾經的天盟不復存在了,難道現任的風玄宸尊主就不能重新組建一個全新的天盟嗎?師父剛才都說了,優勝者可以加入天盟,可見舉辦此次武鬥會的目的,正是要為新天盟選拔成員,合情合理!”

眼前這位女俠雖無閉月羞花之容,但也算得上是俏麗佳人,明慧眼眸透三分倔強,芙蓉秀臉顯七分堅毅,束身白衣襯婀娜身姿,映雪長劍彰灑脫氣質。

雖然身為女子,但武功修為頗高,同時又燒得一手好菜,她便是手把手教明月做菜的四師姐,名為梁佩瑛。

徐秋明聽後,稍加思索覺得很有道理,於是仰起頭,衝著梁佩瑛傻呵呵地堆笑。

段振南見眾弟子個個鬥志昂揚,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心中倍感欣慰。

稍一抬手,示意停止議論,接著將手中信件遞給身旁的師弟歐陽賢,雙手一背,話鋒一轉,輕嘆道:“不過可惜,按照這次新秀武鬥會的規定,每個門派最多隻能派兩名弟子出戰.”

說完,故作搖頭喟嘆狀,卻在暗暗觀察弟子們的反應。

眾人聞言,瞬間炸開了鍋,大多是為自己可能無緣此次武鬥會而抱怨不止,但也有少數人可能是對自己的實力抱有信心而表現得更加幹勁十足,這其中就包括段賢宇!

段振南再次抬手,嘈雜的議論聲緩緩而止,接著把目光投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大弟子齊慕楓身上,眼神中明顯透露出對這名弟子的喜愛與認同。

見段振南沉穩邁下臺階,踱步至齊慕楓身前,問道:“慕楓,你是本門大弟子,平時裡又多與師弟師妹們相處,你比為師更瞭解他們每一個人,我現在想問問你的意見,你認為...誰能代表神劍閣出戰呢?”

眼神中似透出無限的期盼。

齊慕楓忙上前一步對師父恭敬地行禮,面對這道送命題,只見他淡定答道:“師父在上,弟子哪敢發表什麼意見呢?此事全憑師父定奪就好,想我神劍閣弟子多年來均承師父師叔的悉心教導,自是個個卓越,相信不管派誰出戰,都能打出我們神劍閣的風采!”

這番話算是說到了段振南的心坎上,眾弟子也紛紛表示贊同。

這位大弟子名叫齊慕楓,今年三十四歲,成熟穩重,氣度不凡,平時謹言慎行,約束自身,凡事瞻前顧後,考慮周詳,素日裡也會幫段振南及兩位師叔打理派內事務,深得三位師尊及師兄弟們的信任。

齊慕楓在十一歲時,父母不幸死於一場洪水災禍,無依無靠的他只得沿街乞討,運氣好能有口剩飯吃,運氣稍差一些便要餓一天肚子,身上破衣襤褸,到了冬天只能蜷縮在破廟中,凍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後來機緣巧合下身入神劍閣,得以在後堂柴房做一些劈柴挑水的粗重工作,總算有了棲身之所。

當時的段振南還沒有成為神劍閣的宗主,只是逍遙子座下的一名普通弟子,偶然間瞭解到這個孩子的身世後心生憐憫,於是隔三差五便來柴房教他一些拳腳功夫以作傍身之用,同時也可以強身健體,不致多生病痛。

久而久之,段振南發覺這個孩子天資聰穎,悟性極高,是個習武的好苗子,心下大喜,便瞞著他的師父收了這個關門弟子。

伏魔大戰中,逍遙子不幸戰死,段振南後受眾人擁戴,承繼宗主之位,齊慕楓也自然而然成為其座下大弟子,自此算是正式拜入神劍閣門下,同時他以實際行動回應了段振南對他的期望,多年來刻苦勤修,寒暑不斷,武功更是突飛猛進。

此時段振南注意到齊慕楓身後的傅子謙,杵在那裡似乎有點憤憤不平的樣子,於是叫他上前問其原因:“子謙,為何悶悶不樂?”

這位少年名叫傅子謙,是段賢宇的三師兄,今年二十八歲,骨健筋強,似有萬夫不當之勇猛,心雄膽大,似有萬丈凌雲之氣勢!為人豪爽率直且重情重義,愛憎分明又嫉惡如仇,嘴裡憋不住話,心裡藏不住事。

向來魯莽,難免招惹是非,好在有齊慕楓常在其身旁提點,以防他多生事端,而傅子謙也很敬重大師兄的為人,所以對他唯命是從,心甘情願受其管束,除了三位師尊,也就只有大師兄能鎮得住他,平日裡二人共同進出,時間久了,自是情誼深厚。

傅子謙也學著大師兄上前恭敬地行上一禮,臉上似有不悅,開口道:“師父,弟子見大家都贊同大師兄說的,就是由您欽點我們之中代表神劍閣出戰的人,但我覺得極為不妥!”

段振南早已見慣了他的莽撞出言,所以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問道:“有何不妥?”

齊慕楓見傅子謙已然僭越頂撞了師父,於是趕緊使眼色示意其勿再復言,及早退下。

對於大師兄此舉,傅子謙雖說是心領神會,但這股子倔勁兒上來,任誰也攔不住,先不予理會,回答師父道:“既然只能選兩人,那此二人必須是我們之中最強的,要不然大家也不會認同吧?”

段振南爽朗地回答:“當然!”

傅子謙見師父點頭,更是興起地說道:“既然如此,師父點將的話也未必能選到最強的那兩個人吧?萬一要是選錯了,豈不是很不公平?”

聽他說完,有的弟子覺得挺有道理忍不住竊竊私語,傅子謙沾沾自喜的模樣,在段振南等三位師尊的眼裡,反而顯得有點憨態可掬。

段振南依然面帶悅色,回答道:“不錯,為師極有可能選錯,那你來說說,如何才能做到公平公正呢?”

傅子謙聽到段振南丟擲這句話,顯得更是得意,忙踏上前一步,興奮地說道:“我們何不來一場比武較量?誰的武功高,誰就有資格代表神劍閣出戰!”

這句話一出口,瞬間點燃了現場的氣氛,似乎所有人都極其認同傅子謙的看法,只是他們大部分人都心存敬畏,不敢在師父面前吐露內心真實的想法。

此時,從段振南等三位師尊悠然自得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似乎這都在他們的預料之中,因為他們一開始便拿定了主意,就是比武奪帥,遲遲未肯道出也只是想看看眾弟子是否有這顆爭強之心罷了。

看到這裡,齊慕楓才懂了幾位師尊的用意,也是欣然一笑,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隨後恭敬地說道:“師父,再過半個月就是我們神劍閣一年一度神之試煉的日子了,弟子有個提議,就是將明日的比武奪帥與今年的神前對決合併舉辦,未知師父鈞意如何?”

段振南似乎沒想到這一點,對於齊慕楓的提議略顯驚訝,但稍加思索也覺得很有道理,權宜變通自是比因循守舊要好,徵詢身邊歐陽賢與方澤宇兩位師弟的意見後,也得到了贊同的答覆。

最終,段振南採納了齊慕楓與傅子謙二人的提議,正式對大家宣佈:“所有弟子明日清晨校場集合,進行神前對決.”

接著又神色篤定地說道:“今年的神前對決將決出兩名勝者一同接受神之試煉,同時也將代表神劍閣出戰新秀武鬥會!”

現場一片沸騰。

神劍閣校場東側立一祠堂,名為“神劍祠”,內供上古三大神劍之一,名為“天極”。

據說一千年前,神劍閣的創派先祖就是憑此劍斬妖除魔,救萬民於水火,其死後這把劍也隨之失去了神力,變成一把普通的鐵劍,後世弟子將此劍立祠供奉,並將祖師的忌日七月十五作為神前對決的日子,勝者將接受神之試煉。

所謂“神前對決”就是這一天要請出神劍,神劍閣的弟子將在神劍的見證下決出最終的勝者。

而所謂“神之試煉”就是勝者如果拿起神劍,能夠感召及喚醒神力,便可以成為神劍的繼承人,如不能,則繼續入祠供奉。

千年來,仍沒有一人透過試煉,神劍的力量似乎陷入長眠,再難甦醒。

吃過晚飯後,眾弟子均為明日的比鬥各自做著準備,段賢宇卻獨自悠哉悠哉得在花園散步。

無獨有偶,此時正好碰到了也在此閒逛的大師兄齊慕楓,於是大步迎上前拜禮問候,互道寒暄後,二人乾脆到旁邊涼亭坐下閒聊起來。

齊慕楓半開玩笑似的笑道:“師弟,明日便是神前對決的日子,如今卻依然氣定神閒,想必是勝券在握了吧?”

段賢宇苦笑道:“大師兄你可別取笑我了,我們眾師兄弟中以你武功最高,你已經連續三年在神前對決中勝出,今年肯定也不例外,我是自知不敵,放任自流而已,哪裡是什麼氣定神閒呢?”

齊慕楓不以為然:“須知士別三日也要刮目相看,我看你今年武功大有進境,恐怕已不在我之下,再說師父今日已經言明,這次神前對決跟以往不同,將決出兩名勝者一同接受神之試煉,我已經連續三次被神劍鄙棄了,你還一次沒試過呢,也許你就是神劍的繼承人也說不定,難道你不想試試嗎?”

這話似乎點醒了段賢宇,仔細一想卻也心動,暗自琢磨:“說不定我還真能成為神劍的繼承人,自此光大神劍閣,就連師父師叔們也會對自己大加讚賞吧!”

想得入神,差點笑出聲來,意識到失態後,連忙收斂傻笑,有點不好意思似的撓撓腦袋,試探性地問道:“大師兄,那把神劍...拿到手裡是什麼感覺啊?”

齊慕楓搖頭苦笑:“跟拿一把普通的鐵劍沒有任何分別,完全感受不到神力所在.”

段賢宇又追問:“我以前聽師父說過神劍的來歷,有時候我會想,有沒有可能是祖師爺臨終之際擔心這把威力巨大的神劍以後落入壞人之手,所以用某種方法消除了它的力量呢?要不怎麼會一千年都沒有一個人透過試煉,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豈不是一把爛鐵劍白受了千年香火,而後世還要繼續供奉下去,那這祖師爺可真是跟我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齊慕楓聽後不禁一笑,起身仰望夜空,見繁星點點,若有所思,隨後感慨地說道:“神劍自身是有靈性的,他的力量不會被消除,只是會在繼承人死後陷入長眠狀態,直到新的繼承人出現,才可以將他喚醒.”

接著慷慨激昂地說道:“神劍閣之所以能經千年而不衰,歷萬世而常新,主要是因為信仰的堅定。

供奉神劍、神前對決、神之試煉千年來已經形成了一種習俗、一種文化、一種信仰,也正是因為我們所有人都保持共同的信仰才能始終團結一心、奮發圖強。

所以神劍祠裡供奉的究竟是神劍還是鐵劍重要嗎?”

說完,對著段賢宇會心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瀟灑地轉身離去。

段賢宇呆坐半晌,整個人都僵住了,許久沒回過神來,此時竟說不出一句話,只是望著大師兄漸遠的背影覺得無比偉岸。

這一席話醍醐灌頂,直入人心,說得是句句在理,聽得是心潮澎湃,相比之下,自己竟是如此的膚淺,心中對這位大師兄的敬佩之情又添了幾分。

明月也在這時候踩著花間小路興高采烈地尋了過來,隔著老遠就瞅見了涼亭裡陷入沉思的段賢宇,這一刻,一雙明亮的眼睛裡更添幾分光澤,一把便丟掉了剛剛採摘的花朵,像一隻活潑的小白兔似的,滿心歡喜地飛奔過去。

“賢宇哥~”

一聲銀鈴般的呼喊傳入段賢宇耳中,思緒被打斷的同時也注意到了花圃叢中正跌跌撞撞跑來的明月,不禁暗自苦笑:“我的天,怎麼又來了,真是離開一會兒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