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歡歌笑語中,有一個背影孤零零地離開了。

白無極回到天月宮,緊鎖房門之後,突然狠狠吐了一口血。

鮮血濺到石牆上,竟然發出陣陣滋滋聲,融化了堅硬的石頭,一顆綠色的腦袋裡面伸出來,看了看白無極的慘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白無極啊白無極,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閉嘴。”白無極擦了擦嘴邊的血,盤起腿來開始打坐。

綠腦袋卻越發變本加厲:“我就不閉,你能奈我何略略略……看你辛辛苦苦捏了個肉身,到頭來也沒什麼用嘛。”

他幸災樂禍。

白無極卻只白了他一眼,沒說話。

綠頭怪是鬼王冥修,他則是負責看守鬼王封印的神,千百年來源源不斷的輸送法力加固封印,阻止鬼王出世禍亂人間。

可是這些年他漸漸法力不支,真身也變成了殘月,無奈只能捏了個凡人軀體,在南疆地界打著自己的名號做好事,有了凡人的信仰,他才能繼續守著這裡。

可是今天,他犯了一個大事。

為了姒花能不遭人非議,為了她能順利登上皇位,他把這些年在南疆百姓那裡得來的念力都用在了修補自身上。

滿月有了,他的身體卻虧空了,冥修已經蠢蠢欲動,再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從另一空間爬出來……

想到這裡,白無極又吐了一口血。

“嘖嘖嘖,別還沒等我出來,你就先死了,我們這麼多年的恩怨還沒算清呢……唔!”

嘴巴突然一涼,冥修垂眼看見一坨黃褐色的泥巴正糊在自己嘴巴上,黏糊腐臭就算了,還有鹹鹹的水順著唇縫往裡面流!

他瞪大了眼睛,無聲詢問白無極。

白無極扳回一局,終於笑了。

那是姒花從未見過的笑容,猶如月光下的曇花一現,美,但是留不住。

“泥巴,你嘴上是我從茅坑旁邊挖來的泥巴,味道怎麼樣?和你的臭嘴誰更勝一籌?”

冥修的臉瞬間就綠了,比他的頭髮顏色還深,“噗”地一聲,他腦袋縮回牆裡去,抹掉嘴上泥巴,罵罵咧咧離開了封印處,回他的鬼界大洗特洗去了。

白無極目光沉沉望著那面牆,心裡想的卻不是如何補救,而是此時此刻,姒花開心否?

姒花不開心,不開心了三天三夜,直到大婚之夜,她都沒有心情問一句新郎是誰。

由於她是娶夫,所以坐在婚床上等待臨幸的人變成了男方。

姒花喝得醉醺醺的,進門後只見一個紅色身影站在窗前,背對著她,他墨髮披肩,身形修長,掌寬腰封束出他強勁有力的細腰,令人垂涎不已。

姒花看迷了眼,紅色的人影好像突然變成了白色,大紅的婚房也變成了在天月宮時的樣子,那些一起相處過的畫面不斷在眼前走過。

她怔怔看了好久,突然一聲雞鳴打斷了她的思緒,猛地回過神,屋中擺設沒變,紅色的喜帕,紅色的床,和紅色的人。

以後,真的要和白無極再無瓜葛了。

成了親,就要對夫君負責。

姒花抹了一把臉,抬腳朝男人走去。

“你怎麼讓我等這麼久啊?”

不等她近前,男人突然轉過身來,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鬢若刀裁,眉如點墨,玉冠束髮,中間一根碧色翡翠通透亮眼,閃著一道瑩潤光澤。

姒花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喊道:“容淵哥哥!怎麼是你?”

“不是我還能是誰?”容淵走過來,曲著食指輕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難不成花兒娶的是誰都不知道嗎?”

姒花有點尷尬,臉頰染上一絲薄紅。

從她有記憶起,容淵就一直住在她隔壁的那間竹子屋裡,兩人算得上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只可惜在她12歲那年,容淵突然被一群不知名的人帶走了。

直到今時今日,她長成了大姑娘,亭亭玉立,他同樣身材高大,成熟穩重。

兩人身穿紅嫁衣,在花燭的光照下重逢,對視良久,姒花率先移開了目光。

她本來想隱瞞一切心事,只等自己慢慢消化掉對白無極的感情,可是那是容淵哥哥呀,她怎麼可以騙他呢?

姒花掙扎再三,慢慢在床邊坐下,好半天才鼓起勇氣抬頭,卻望進容淵一雙溫柔的眸子裡,她心顫了顫,連帶聲音一起:

“容淵哥哥,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

“嗯?花兒不會是說滿月那天的事情吧?”容淵走過來坐在她身邊,像小時候一樣寵溺的摸摸她的頭髮,“傻姑娘,為你奏樂一直都是我的夢想,你若是執意道謝,我可要不高興了。”

“原來那天真的是你。”

沒想到那種場合為她指路的人,居然真的是容淵。

“嗯?你說的不是這個呀,”容淵臉色一紅,在喜燭的照射下越發攝心奪魄,他不好意思地放下手,端坐好洗耳恭聽,“瞧我自作多情的,差點誤會了花兒,你想說什麼事就說吧,我都聽著呢。”

他的嗓音就和他的人一樣溫柔,再生氣的人面對他時都會不自覺放下情緒,變得心平氣和起來。

姒花也不例外,她呆呆看著他的眼睛,不自覺就把自己對白無極的感情說了出來。

“我知道我和白宮主此生再無可能,和你拜堂的那一刻我就決定好了,不會對他再有痴心妄想……如果,如果容淵哥哥介意,也可以說出來。”

“不。”

過了好一會,她瞪圓的眼睛突然被人輕輕觸碰了一下睫毛,癢癢的,眼睛一眨就是一顆豆大的淚珠。

他伸手接住,滿臉都是心疼:“就如你所說,我們已經成親,他是他,我們是我們,花兒不必鬱結於心,免得苦了自己。”

“你真的一點都不介意我心裡有別人?”

“當然。”他笑。

在姒花看不見的角落裡,悄悄藏起已經被指甲摳破的手心。

姒花心中放下一塊大石頭,她擦了擦眼淚,保證道:“容淵哥哥,我不會讓你等太久的,我一定,一定會盡快把白宮主的影子從腦海中剔除。”

說著她站起來,如釋重負:“在那之前,我不會碰你,我要你清清白白的,我也清清白白的,相守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