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滿足與貪心

“師父，今天的酒是甜的！”

“酒不是苦的嗎？”

“不，它是甜的。”

“至少今天是！”

羅莎莉亞回過頭，看著蘇陳認真的開口道。

嚴肅的模樣，以及那不自覺上揚的嘴角，惹得蘇陳同樣笑了。

“這些年過得怎麼樣？”

月光下，欄杆旁。

蘇陳背靠著欄杆，看著一步步朝著自已走來的羅莎莉亞，輕聲問道。

羅莎莉亞腳步在蘇陳身前停下，她微微抬頭看著眼前的蘇陳，雙手背在身後繞著圈，輕輕搖了搖頭。

“不重要的，師父…回來了就好。”

說完，羅莎莉亞就這樣默默看著蘇陳，眼睛一眨不眨，瞳孔裡的色彩滾燙而炙熱。

“傻丫頭！”

蘇陳抬手撫摸著羅莎莉亞的酒紅色長髮，失笑道。

——

次日。

羅莎莉亞帶著蘇陳，在西風大教堂裡走了一大圈，一處角落也沒有放過。

她不怎麼說話，只是偶爾碰見熟人會介紹一下。

這是她的師父！

大多數時，她都是走走停停，駐留在每一個角落。

蘇陳知道。

她是在為自已介紹她這些年生活的痕跡。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個西風大教堂。

她的世界又很大很寬闊，那無垠的夜空，落下的都是她的影子。

蘇陳走在後面，看著前方已經長為大人的羅莎莉亞，心中亦是忍不住感慨。

這丫頭雖然還是不善言辭，也不太喜歡錶達自已，但至少，她的心是完整的。

不再是記憶裡那個支離破碎的小女孩。

而她的依賴仍然很含蓄。

她走在前面的時候，總是會時不時的回過頭。

看看那個心心念唸的師父，有沒有跟上自已。

亦或者說，看看他…還在不在！

相較於申鶴和菲謝爾等人，羅莎莉亞許是年幼時的經歷，情緒無疑是要穩定許多的。

至少，蘇陳是這麼認為的。

兩人在西風大教堂走了許久後，羅莎莉亞還帶蘇陳去了好幾個地方。

她雖然不說，但蘇陳知道，這些地方都是她經常待的。

是她寄託心緒的地方。

最終，在羅莎莉亞難得露出的撒嬌下，蘇陳帶著她趕往摘星崖。

她說，她想要去看一看師父的家。

當聽見此話的時候，蘇陳的心忍不住顫了顫。

因為自已曾與她說過，這裡便是自已的家，而她…放在心上了。

——

摘星崖上。

蒼柏樹上的葉子更少了，全都還給了大地與天空。

而風作為那個中間人，此刻正徘徊在蘇陳的耳邊，說著悄悄話。

告訴他，背對著他的那個小丫頭，哭了。

蘇陳站在蒼柏樹下，看著前方背對著自已的羅莎莉亞，看著她那因抽泣而微微聳立的肩膀，輕嘆一聲。

他知道的。

對於羅莎莉亞的性格而言，回憶才是最傷人的。

“好啦，怎麼又哭了呢！”

蘇陳走到羅莎莉亞的身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後，將她抱進了懷裡。

他沒有什麼所謂的避嫌。

他只等了一夜，而羅莎莉亞則等了他好幾年。

他知道的……

蘇陳一直以為歲月對他很殘忍，但此刻他才發現，對她們也是如此。

自已從夢境裡走出，宛若眨眼一瞬，而那些過往裡的人兒，卻是要實實在在的經歷許多年歲月。

這是代價！

羅莎莉亞沒有抗拒蘇陳的擁抱，在最初兩人相擁說著思念的話語後，蘇陳和羅莎莉亞並沒有什麼太過親近的舉動。

他在剋制。

她也是。

平靜的水面只要不被打破，那便無人知曉它的波濤洶湧。

羅莎莉亞輕輕的將手放在蘇陳的背後，她眯著眼，在蘇陳看不見的地方，開心的笑了。

她真的好開心。

但她並不想與蘇陳說這些。

甚至，藏在心底的秘密，見不見天日，都不重要的……

“師父，以後你還會離開很久嗎？”

羅莎莉亞抬起頭，看著蘇陳嘴角帶笑。

她的笑容其實很好看。

也很自然。

只是她自已還不適應而已。

“不會的，我會經常過來看你的！”

蘇陳撫摸著長髮，輕聲道。

話語依舊溫柔，但羅莎莉亞總覺得，師父在刻意迴避什麼。

但她不想去思考這些，她本就不是個喜歡思考的人，眼下她只想好好的享受，蘇陳在自已身邊的時光。

此刻的她，與多年前那個有著小脾氣的小女孩不一樣了。

對她而言，蘇陳是從天而降來拯救她的。

她很容易知足的。

沒多久，羅莎莉亞便離開了蘇陳的懷抱，即便她很貪戀，很喜歡師父身上的味道，以及那溫暖的懷抱。

但她不能。

她害怕蘇陳看出來什麼，然後…不再回來了。

倘若從未失去過，那自然無法理解失而復得的幸福感。

看著面前故作平靜的羅莎莉亞。

蘇陳的腦海裡浮現出，她倔強的小時候。

他伸出手，再次摸了摸她的長髮。

“傻丫頭……”

蘇陳再次說道，語氣多了一絲複雜。

——

接下來的幾天裡，蘇陳一直陪著羅莎莉亞。

兩人大多數時候都會待在西風大教堂後的青草地，那是他們重逢的地方。

這幾天裡，羅莎莉亞雖然從不說，但從她時不時露出的笑意中，蘇陳知道她是很開心的。

而這樣的開心，她還在壓抑著。

大概是…省著一點用。

如果師父走了，那這幾天時光裡的幸福，足夠她開心好久的。

蘇陳都看得見。

不過，他選擇了沉默。

並沒有去揭穿。

直到三天後的一個傍晚，夕陽比以往都要熱烈。

餘暉落在青草地上，也灑向了對視的兩人。

“師父，你要離開了嗎？”

羅莎莉亞望著蘇陳，一隻手下意識抬起些許，似乎想要像小時候那樣，攥著他的衣襬。

但…她沒這麼做。

她只是笑著看著蘇陳，臉上也有不捨，那是無法壓抑的傷心。

蘇陳點了點頭，隨後在羅莎莉亞的笑容中，輕輕的將她抱住。

羅莎莉亞沒有說什麼讓他快些回來之類的話語，她始終面帶笑容，堅強的看著蘇陳。

她不想讓自已成為蘇陳的累贅。

一點都不可以。

所以，在蘇陳轉身後，她只是站在餘暉裡，輕輕的抬手揮了揮。

風中，酒紅色的長髮飄蕩，一如她臉上的淚水，被風吹起。

以及，那一句很輕很輕的呢喃自語，隨風落入蘇陳的耳中。

“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對吧，羅莎莉亞……”

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她終究是沒忍住。

蘇陳腳步未停，彷彿沒有聽見一般。

而路過的風遊蕩後，又飄了回去。

將蘇陳的低語帶給了她。

“好好生活，師父會經常回來的！”

蘇陳…也沒有忍住。

……

他本可以不說這句話的。

甚至他可以走快點的，假裝聽不見的。

可是…他的心，不允許他這樣做。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敢轉身，不敢回頭看一眼。

所以，他看不見…夕陽的餘暉裡，亭亭玉立的人兒笑靨如花。

她抹了抹臉上的淚水，喃喃道。

“羅莎莉亞，很滿足了！”

“羅莎莉亞…終究還是很貪心的！”

——

摘星崖，懸崖邊。

蘇陳雙手撐在草地上，望著遠處的蒼穹，出神許久。

他的心也隨著天上的白雲，緩緩遊蕩，沒有歸處。

羅莎莉亞真的很懂事。

懂事的讓他心疼。

她不願意讓自已為難，所以…她選擇為難她自已。

也許她覺得，只要她什麼都不說，那些情感便不存在。

可是…真的如此麼。

與此同時。

蒙德城，天使的饋贈。

漢斯.亞奇博爾德坐在桌邊，一臉憨笑的與身旁的虛幻人影斯坦利聊著天。

亦或者說，他在厚著臉皮打商量。

“斯坦利，我就喝一點嘛，一點點？”

“不行，一點都不行！”

斯坦利果斷拒絕。

“就一口總行了吧，就一口！”漢斯還在努力爭取。

聽漢斯這麼說，再看看老夥計一臉憨笑的模樣，斯坦利沒好氣道。

“你說你，這麼大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我在你面前，不就是孩子嘛！”漢斯笑著回應道，趕忙開啟酒壺。

“放屁，你特孃的看起來比老子還大！”

漢斯也不爭，嘿嘿一笑後，輕輕抿了一口壺嘴，好不自在。

斯坦利搖搖頭，隨即彷彿是想到了什麼，輕聲嘆了口氣道。

“也不知道蘇陳兄弟最近怎麼樣，好一陣子沒看見他了。”

話音落下，正要喝酒的漢斯突然停下，一臉疑惑的看著斯坦利。

“蘇陳？斯坦利，蘇陳是誰呀？”

“這個名字聽起來好熟悉呀……”

漢斯剛說完，後腦勺就被斯坦利狠狠地拍了一巴掌。

“你在說什麼屁話，是不是喝酒喝糊塗了，蘇陳兄弟你不認識？”

斯坦利怒罵道。

漢斯被打的有些懵，甚至還有些委屈。

他回過頭，一臉茫然的看著斯坦利。

“斯坦利，我真的記不起蘇陳是誰啊！”

見漢斯不似開玩笑的神情，斯坦利臉色也鄭重了許多，隨即便和漢斯講述了關於蘇陳的一切。

說完，漢斯和斯坦利都緊皺眉頭。

“斯坦利，你說…我為什麼會對蘇陳兄弟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啊？”

漢斯看著斯坦利，遲疑道。

斯坦利沉默許久，搖了搖頭。

他也不清楚。

但他知道，蘇陳兄弟與他們不同。

可是…記憶怎麼會消失呢？

他想不明白。

最終，漢斯也沒心思繼續喝酒了，兩人盤算著去哪裡找蘇陳，打算告訴他這件不尋常的事。

剛出蒙德城門的漢斯，腳步卻突然停了下來。

他轉頭看向身旁，一臉茫然與疑惑。

“斯坦利，我們是去要幹嘛來著？”

斯坦利同樣如此，他緊緊皺著眉頭，口中一直唸叨著一個名字。

“蘇陳，蘇陳，蘇陳？”

“可蘇陳…到底是誰啊？”

斯坦利揉了揉頭髮，有些煩惱。

“哎呀，管他是誰呢，剛才我的酒可還沒喝呢，不能浪費了！”漢斯擺擺手轉身回頭，朝著天使的饋贈走去。

一邊走他還一邊嘀咕著。

“可是…剛才我為什麼沒喝啊？”

他有些無法理解，斯坦利亦是如此。

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

夢裡的一切都成真了。

唯獨做夢的人，終究會隨著夢境一起消失在現實裡。

天使的饋贈所發生的這一幕。

遠在摘星崖的蘇陳並不知道。

唯獨腦海裡，寧小小突如其來的一聲嘆息，以及那欲言又止的語調，讓他詫異。

“怎麼了？”

蘇陳不解問道。

“你…算了，沒什麼。”寧小小語氣複雜，最終什麼也沒說。

蘇陳也沒去多問。

在他看來，這丫頭隔三差五就會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已經習慣了。

隨後幾天。

蘇陳去看了申鶴，也看了小艾咪。

一如既往的溫馨纏繞在他的心頭，而他心底的疲憊也消散了許多。

這之間他還去看了一次羅莎莉亞。

羅莎莉亞似乎沒有想到蘇陳會這麼快回來看自已。

所以，青草地上，奔跑的人兒止不住的喜悅。

她沒控制住。

但在走到蘇陳身邊時，她又忍了下來。

她微笑看著蘇陳，眼底皆是歡喜。

即便她什麼思念的話語都不曾提及。

臨走時，蘇陳輕輕抱了她一下。

很輕很輕，輕到蘇陳能感受到懷中人兒的喘息聲，是那樣的不平靜。

可她臉上的神情卻又不曾變化。

往往，壓抑著的情感最為熱烈。

所以蘇陳抱了久一些，羅莎莉亞也不曾鬆開。

在羅莎莉亞的揮手中，蘇陳離去了。

他路過天使的饋贈時，看見了低頭生悶氣的漢斯，還有他身旁正在數落個不停的斯坦利。

他揮了揮手，但斯坦利好像沒注意到他一樣，並沒有給予他回應。

依舊在怒斥著桌子前的漢斯。

蘇陳也不在意，笑了笑便離開了。

對他而言，看著這些故人如今生活的很好，這便是他存在的意義。

在他走後。

酒桌旁的漢斯突然抬起頭，好奇的看向斯坦利問道。

“斯坦利，剛才那人是誰啊，你認識嗎？”

斯坦利眉頭皺了皺：“不認識。”

“那他幹嘛跟你打招呼啊？”漢斯不解道。

斯坦利沒好氣的拍了漢斯的後腦勺。

“我哪裡知道，我還以為他是在跟你打招呼呢！”

“再說了，別人又看不見我，只有……能看見我。”

“嗯？只有誰能看見我來著？”

斯坦利想了片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便再次拍了拍漢斯的腦袋。

“不準喝！”

他怒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