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畫師,庸脂俗粉自然再入不了締俊公子法眼。

達官貴人王侯將相想求一副自畫像都接連碰灰,甚至宮裡的貴人主子都吃了閉門羹,怎會給一個布衣丫頭作畫?我看是假的!”

“畫上的落款確實是締俊公子的蓋印,我看未必不真.”

“得了締俊公子之畫,誰會捨得拿出來販賣!這肯定是贗品.”

“不買便不買,幹嘛詆譭我的真跡!”

一朵不悅地收了畫卷,準備離開這裡換個地方賣。

這時候從人群中又走出來一個搖著摺扇的紫衣男子,他身後跟著一個秀氣的侍從,亦步亦趨畢恭畢敬。

“莫不是騙計破漏,想逃之夭夭.”

紫衣男子輕輕一笑,摺扇帥氣一收,“原來是你.”

“你認得我?”

一朵凝眉想了想,不記得見過紫衣男子。

“白日在乞巧市上,姑娘好像扭到了腰.”

紫衣男子拖著長音輕聲提醒,眼底有著點點笑意。

一朵想了又想,吐吐舌頭,臉頰微紅起來。

原來他看見自己出醜了呀,嘻嘻。

紫衣男子指著一朵手中畫,口氣雖然平和,更像命令,“開啟給我瞧瞧.”

“不買畫不給瞧.”

一朵搖搖頭。

那畫上畫的可是她的畫像,被他們指來指去,很不舒服。

“不給瞧,我怎知道買與不買.”

紫衣男子又上前一步,黑亮的眸子蘊著淡淡的笑,映著五彩華燈的絢爛光彩,竟透著幾分攝人的凌厲。

一朵想了下,便開啟畫卷在紫衣男子面前,讓他瞧個仔細。

“用不用我再找一盞燈籠?”

一朵問道。

“何意?”

紫衣男子顯然沒明白一朵的意思,一挑眉峰。

“怕你眼神不好,強說我這畫是贗品假貨,我可不想被人拿著珍珠當沙粒.”

想要抬高自己商品的身價,就要氣場強大,不去阿諛祈求對方購買,那樣反倒降低了價值。

何況這本就是真品,又不做賊心虛。

既然他們懷疑,她反倒要高抬價格,用昂貴的價錢驅除他們心底的疑惑。

紫衣男子低低笑起來,“本公子眼力極好,就不煩姑娘勞力了.”

“既然眼力好,一眼便能認出此畫真偽,敢問公子可看出什麼名堂來?”

一朵再次收了畫卷,揚起小臉不卑不亢地仰視眼前身材高頎的紫衣男子。

紫衣男子展開摺扇輕輕搖起來,一副不急於下結論的神色。

一朵也不著急,就默默地等著他說話。

在眾人急於看熱鬧的迫切心情下,紫衣男子終於悠悠開口,問道。

“姑娘這畫想賣多少銀兩?”

一朵按奈住心底的小興奮,面色不動,淡然道,“公子打算出多少錢?可不要辱了締俊公子的親筆真跡.”

紫衣男子又不說話了,好像在掂量給多少銀兩,也好像在猶豫買不買。

一朵更不著急,今天賣不出去就明天賣。

賣不出高價,那就降低價錢,反正是白得的錢財,也不用太貪心。

不過眼前的紫衣男子,一身料子上乘的錦緞,袖口還用金線繡制的祥雲圖案,針線考究繡工精緻,一看便知出身顯赫。

面板細膩光滑,透著淡淡的瑩潤光澤。

一對黑眸晶亮透徹,長而濃密的睫毛,竟在眼中映出如水晶般的剔透倒影,帶著包容萬物的深邃,又蘊著深不見底的悠遠,透著一股攝人的氣勢,想來身份極高。

“本公子若買了這幅畫,倒讓人覺得我對姑娘有什麼非分之想.”

紫衣男子輕聲說道,似有調侃之意。

接著又說,“若是傾國傾城的美人倒也罷了.”

一朵輕哼一聲,對他言辭之間的貶低意味很是不滿。

在妖界她被稱之為醜女也就算了,畢竟群妖幻化後都是一頂一的大美人。

可在人界,她雖比不上國色天香的大美人,那也是清秀絕靈的小家碧玉呀。

“不買的話,就請公子移步,別耽誤我做生意.”

一朵口氣不冷不熱,不溫不和。

越不求著對方買,對方反而越覺得物貴難捨。

果然。

紫衣男子低低笑起來,而他身邊的秀氣侍從卻低喝一聲。

“大膽!”

紫衣男子揚了揚摺扇示意侍從退下,侍從趕緊低下頭恭敬地後退一步。

“一千兩。

姑娘賣不賣?”

紫衣男子道。

“一千五百兩,黃金,不還價.”

一朵強制壓住心底的歡呼,獅子大開口。

瞬時,人群中傳出低低的驚歎聲,竊竊私語此起彼伏,無外乎談論此畫居然價格如此之高。

“締俊公子的畫,市價就是一千兩黃金.”

紫衣男子也不慍惱,依舊雲淡風輕地笑著。

“市價雖是一千兩,可有價無貨,公子是買還是不買?”

一朵也笑得雲淡風輕,耐心地耗著等待對方讓步。

紫衣男子沉吟思忖稍許,最後還是動搖了。

示意侍從付錢,侍從卻犯難地低聲說。

“公子,咱們出來沒帶那麼多銀兩.”

一朵一臉天真無害,笑道,“公子買不起麼?”

紫衣男子的臉上當即有了一絲不悅,顯然不喜歡被人如此戳傷自尊。

唇角微微動了下,依舊還是笑意淡然。

眼下若他就這樣轉身離去,倒真顯得有些灰頭土臉了,他可丟不起這個人。

“姑娘有睿智之氣,本公子很欣賞.”

紫衣男子揚聲讚道。

一朵心下嘻嘻一笑,很有優越感。

在妖界她名不見經傳,可是人界她可是活了一千歲的人精,心態思緒自然超越凡人許多。

於是,他從懷中掏出一塊散著淡淡熒光的翠綠玉佩,遞給一朵。

“公子!”

侍從低呼一聲。

人群隱約傳出幾聲驚歎,顯然有識貨之人。

“這塊玉價值連城,可以買下締俊公子百幅畫,姑娘可願意交換?”

他似在問,也是一錘定音。

一朵當然也一眼就看出此玉價值不菲,卻沒有紫衣男子說的那樣名貴,許是什麼信物至此價值連成。

按奈住心底的狂喜,為了不顯得自己貪心過大,一邊接過玉佩一邊說道。

“小女子只收一千五百兩黃金,待公子回家取了足夠銀兩,大可來我這裡換回此玉.”

“不必了!”

紫衣男子從一朵手中接過畫卷,轉身灑然離去。

周圍眾人為一朵撿到如此大便宜,讚歎羨慕一番之後四散離去。

這場精彩的博價戲碼也在他們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不時還要議論一番。

有贊一朵會做生意的,也有貶一朵趁火打劫的。

有贊紫衣男子視金錢如糞土氣勢灑脫的,也有貶他揮金如土奢靡浪費的。

不過議論之餘也對紫衣男子和一朵的身份猜測頗多,能拿出那塊翠綠欲滴好玉之人,會是哪家貴族的公子哥?那個靈秀智氣的女子又是什麼來頭?為何締俊公子會為其作畫?而其又為何會將如此珍貴之物拿出來變賣?他們不禁又猜,那女子會如何處理那塊價值連城的寶玉?那個紫衣男子會不會反悔取來一千五百兩黃金換回寶玉?畢竟誰都不會做虧本如此之多的買賣。

除非那人對畫中之人動了心思,有意收藏為寶。

這不過都是眾人心中的猜測。

一朵得了大便宜,心花怒放喜不勝收。

在燈火下細細觀摩了下那翠綠的玉佩,一面雕刻兩條騰飛的雲龍,一面雕刻著幾個古字,一朵有點不認識,也沒仔細辨認。

無外乎就是那人的名字,她也沒興趣知道。

眼下當務之急是將這塊玉佩換成銀兩。

想必京城的當鋪也沒人能拿得出來締俊公子一百幅畫的價錢,要是低價當掉,又有點捨不得。

萬一當鋪也拿什麼寶貝來兌換,豈不是一直沒錢到手了。

不過也不急於一時,先看看情況再說。

一朵離開乞巧市,想尋個京城最好的客棧享受享受。

不經意來到一條紅燈高懸綵綢高結的街道。

這裡非常熱鬧,不過來這裡的都是男子,且有的醉醺醺走路歪斜。

樓閣裡走出一群柔柳扶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擁著男子們,姿態風騷地往樓裡去了。

“這是哪裡?”

一朵很好奇。

“這裡是青樓.”

袖子內傳出小彩的聲音。

“青樓?”

一朵有點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哦!我知道了,是妓院!”

在妖界是沒有青樓的。

男妖們想發洩慾望,只需隨便找個女妖大多都能如願,完全不需要青樓這種提供尋歡作樂的地方,浪費他們修煉的寶貴時間。

“喲!小姑娘,花兒街是男人們的地界兒,你來這裡溜達什麼.”

一個徐娘半老的胖女人,坐在路邊小凳上,翹著二郎腿閒閒地磕瓜子。

她吐了一口瓜子皮子,對一朵帶笑不笑地嚷了一句。

“我在找京城最好的客棧,不小心走到這裡了.”

一朵如實回答。

那胖女人笑了起來,扶了扶鬢邊的發,“我崔媽媽的醉悅閣便是京城最好最奢華的客棧,姑娘可願來住?”

“那不是青樓麼.”

一朵抬頭看了看掛著醉悅閣鎏金牌子的樓閣,敞開門窗映出女子們或唱或跳的翩躚身影,鶯聲燕語嬌嗔婉轉,好不熱鬧。

“雖是青樓,卻是京城最好的!全京城沒有人不知道我崔媽媽的醉悅閣的,除了皇宮王府,這裡就是最富麗堂皇的地方.”

崔媽媽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褶子,一邊嗑著瓜子一邊說道。

“這麼好呀.”

一朵動搖了。

袖子裡的小彩叫嚷起來。

“一朵別去!那種地方髒亂的很,就不怕她誆騙你,把你強留下來接客!”

“開開眼界而已.”

一朵低聲安撫小彩,“我們難道還害怕個凡人不成.”

話落便對崔媽媽說,“你給我找個最好的房間,我要住幾天.”

“只要你銀兩豐足,住多久我崔媽媽都招待的起.”

崔媽媽丟了瓜子,拍拍手上的細屑。

“銀子自然夠.”

崔媽媽扭著肥胖的身子帶一朵進門,當即有幾個無客的女子花蝴蝶似的迎上來,攙扶崔媽媽進門,又是端茶又是捶背的,好不殷勤。

“媽媽,我沒客人,客人都讓花玉帶迷惑走了,您給我想想辦法呀.”

“媽媽,昨日花玉帶說了,讓我今日接李老爺,她今日居然又讓玉琴接了.”

“媽媽,你管管玉帶吧,您說她一天也不正經接客,年年霸著花魁又不放,我們都沒活路了.”

一幫女子你一言我一語,針對的人都是花玉帶。

“玉環,你將閣裡最好的房間空出來給這位姑娘住下.”

崔媽媽吩咐著,便向一朵伸出手來,一朵識趣地摸索出一錠金子給崔媽媽。

崔媽媽咬了下,確定是真的,也不是很歡喜地收入囊中。

她這個財大氣粗的老鴇,已經對金子不那麼熱愛了,不過有錢賺,她還是不放過。

玉環不大樂意地帶一朵上樓。

“這裡是青樓,你一個姑娘家家的,來這裡住什麼勁兒.”

“好奇。

嘻嘻.”

一朵一邊上樓,一邊左顧右看。

這座富麗堂皇的青樓,說是華麗的宮殿也不誇張。

望眼到處金碧輝煌,裝修豪華,而在這裡的客人也都是錦衣華服,披金戴銀,不是富商就是達官。

絲竹管絃奏著美妙的音樂,豔舞翩翩,彩袖飛揚,一幫美豔的女子伺候客人們把酒言歡,觥籌交錯間香豔親暱的畫面,讓人臉紅心跳不敢直眼相望。

就在走上二樓時,一個嬌麗女子從房裡跑出來,伏到在樓道的圍欄上,叫聲叫喊起來,“媽媽,媽媽,花玉帶瘋了!她瘋了!居然讓我們都扮成那個黑衣男子的模樣,與她……與她……”就在這時,那個房間裡又跑出來幾個女子和幾個醉醺醺神志不清的男人,他們大笑著披著黑色的外衫追逐著跑出來的女子,喊著淫詞穢語,形態極度下流。

“媽媽……玉帶瘋了……真的瘋了……”崔媽媽這才慵懶起身,扭著胖胖的身體一步步緩慢上樓。

喧譁熱鬧的醉悅閣也漸漸安靜下來,紛紛仰頭看二樓上的熱鬧,猜測風靡京城十幾年的金牌花魁,如何就瘋了。

“鬧什麼鬧!她這些年一直這個樣子,你們不是不知道。

就是瘋了,她也是我醉悅閣的金牌花魁,京城的第一花魁。

你們一個個的都巴不得她瘋了,好取而代之,別以為我不知道.”

崔媽媽一聲低喝,一幫女子當即低下頭不再說話。

“趕緊帶著客人們各自回房,誰再咋呼,小心我家法伺候!”

崔媽媽又一聲厲呵,女子們趕緊攙扶東倒西歪的客人各自去了自己房裡。

崔媽媽走向方才女子們奔跑出來的房間。

一朵好奇就跟上去想看看金牌花魁長什麼樣子,就在門口她只看到一個紅裙女子在屋內仰頭灌酒,曼妙的身姿醉得晃來晃去,如在春風中盪漾的翠柳柔枝,甚是迷人。

“快別看了,小心媽媽生氣罵人.”

玉環拽著一朵來開那個房間門口。

屋內傳來崔媽媽的斥罵聲。

“沒出息的東西!越來越瘋了!居然讓客人裝扮成那男人的模樣供你尋歡!”

接著,“啪”的一聲脆響,屋內一片寂靜,隨後傳來女子盈盈哭泣的聲音。

“十二年了……我等了盼了十二年了……嗚嗚嗚……他居然一直沒有出現……媽媽……我的心好苦啊……我都二十八歲了……再等不下去了,我的青春已經沒有了……嗚嗚……媽媽救救我吧……我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