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如今也有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小北琢磨一會兒,無言以對,可他還是覺著有什麼地方不對。
任維東拿過他和依依的書包,開啟看看裡頭有一小瓶牛奶,幾個糖果,一小包餅乾,叮囑倆小的可以跟同學分享,不想分享也沒關係,但不可以浪費。
任依依仰頭翻個白眼:“爸爸,你好囉嗦啊。
每次上學都要說,煩不煩啊.”
“爸爸記性不好,怕你這點隨爸爸,有問題嗎?”
任維東反問。
任依依:“我要隨也是隨你的優點啊.”
任維東又往倆孩子兜裡掏掏。
任依依條件反射般後退:“沒藏好吃的.”
“心虛了?”
任維東轉向小北,“家裡電話號碼和我的呼機號都寫在紙上了,別弄丟了.”
小北翻出褲兜,裡頭是有一張紙,紙上有兩串號碼。
任維東又問:“帶衛生紙了嗎?”
任依依又翻個白眼。
小北指著他自個的書包:“媽媽放的.”
孩子太小,任維東到校門口又提醒他們有事找老師。
任依依氣得拉著小北就跑。
學生家長聞言提醒任維東,不是頭一天上學,他們知道。
任維東也知道任依依個機靈鬼就是被人販子弄走也能找到回家的路。
可一想她才六歲,小小一個,成年人單手能把她甩出去,任維東就無法放心。
“我家依依皮,玩著玩著就忘了。
去年在中班的時候經常忘了上廁所。
怎麼說都沒用.”
孩子家長笑著說:“這一點都一樣.”
朝校園裡看去,“你家還好點,雙胞胎,哥哥看起來是個懂事的,應該會提醒妹妹.”
任維東下意識想解釋,到嘴邊咽回去,這麼說也沒錯,異父異母的雙胞胎。
以後不知道的人問起來就說異卵雙生。
想到這,任維東心情愉悅地回到家就告訴爹媽,無關緊要的人問起孩子的事就這麼回答。
晚上,任維東去接林雲香下班也這麼跟她說。
林雲香:“這話你該跟依依和小北說。
對了,今天小北爺爺奶奶沒去學校接他?”
任維東搖頭:“也許看到我過去了沒敢靠近。
明兒叫爸媽送他們.”
翌日李家老兩口也沒去。
任維東拿到全款,李家人也沒有出現。
跟毛子的這批貨不在任維東計劃裡,該付錢的錢付了,該交的稅交了,任維東就把這筆錢分了。
張鵬什麼也沒幹,坐等分紅心虛得很,跟任維東前往銀行的路上問:“是不是等年底再分?你不是要去東南亞嗎?”
“去年下半年盈利沒動就是留著今年用.”
任維東一心二用沒敢開快,“再說了,也不一定得親自去.”
任維東下海前每年都會去進出口商品交易會。
這交易會一年兩次,春秋二季。
春季交易會快開始了,任維東會跟相熟的生產廠家一塊去。
任維東:“我叫你找的翻譯找到了嗎?”
張鵬點頭:“我親自去了一趟對外經貿大學,那小孩說學校的事搞好就去公司報道.”
黑子:“不是誆你?這學校無論哪個專業都包分配。
幸運的話還能跟維東以前一樣進商務部.”
“我找學生打聽過,家裡窮,培養一個大學生不容易,比起工作體面,他更需要錢。
他有兩個妹妹一個弟弟,再不賺錢就得他妹輟學進廠養小弟弟和小妹妹.”
屆時翻譯會經手公司合同,還是任維東的助理,有一點沒弄清張鵬都不敢用。
任維東滿意地頷首:“知道替父母分擔,而不是為了一己私慾犧牲妹妹前途,不錯。
這人要了。
廠裡不是有很多空房間嗎,改天找人收拾收拾,叫他住廠裡,省得兩頭跑.”
黑子嘖一聲:“任老闆,知道為啥那麼多女人稀罕你?你再這麼體貼——”
“我勸你小心放屁.”
任維東瞥他一眼。
黑子把餘下的話咽回去,回頭問張鵬:“任老闆交代你的事辦妥了?”
四九城國企林立,對外經貿大學的學生壓根不愁畢業後被分配到犄角旮旯裡,所以很多學生不願意去私企。
這種情況張鵬預料到了,但他相信有學生願意去任維東公司。
不算出租的店面,開的迪廳和咖啡店,任維東公司年收入在私企裡也能排得上號。
張鵬找人制作十幾份宣傳單,隔天去大學門口等人,結果等來七八個。
張鵬挑好任維東的助理,就對其他學生說,哪個公司還需要助理,需要翻譯。
張鵬提了孟青東的公司,也順道提了李有良的公司。
那幾個學生當中有一個女生看起來眼高於頂,張鵬懷疑她會去孟青東公司,但人精孟總肯定看不上。
她又不想過按部就班的國企生活,有可能流到李有良公司。
但也是有可能。
張鵬早就跟迪廳客人說過,很多公司招翻譯。
可最近也沒聽說哪家公司添人。
張鵬:“這是一個長期而艱鉅的任務,現在我哪知道.”
拍拍前面座椅,“公司還要人嗎?回頭我再去一趟.”
任維東朝黑子看去:“給他找個師傅.”
“我?”
黑子指著他自己。
任維東:“你只會算賬,離專業會計還差得遠.”
“剛畢業的學生會什麼?掉書袋子?”
黑子不服氣。
任維東:“他不缺知識,你不缺經驗,你倆配合剛好。
有能耐把他這幾年學的全學過來,以後公司的帳你一個人說了算.”
黑子摩拳擦掌:“你說的?”
任維東沒有再回答他,銀行到了。
分了錢,任維東又挨個把他們送回去。
趙民最後一個下車,任維東忍不住抱怨:“欠你們的.”
“改天我去買輛奧拓.”
任維東:“那你不如買桑塔達.”
趙民搖頭:“我們家人少,奧拓夠了。
買輛太好的也是給人家買的.”
任維東沒聽懂。
趙民:“我叔我伯要用車,我能說不借?我表弟結婚,我能說不行?”
“你說不借還能吃了你?”
趙民撓頭:“這不是不好意思拒絕嗎.”
“死要面子活受罪.”
任維東關上車門,“幫我留一下李有良最近忙什麼。
那麼疼小北,卻能忍住一個月沒露頭,我越想越覺著不對.”
林雲香跟李有良離婚就是趙民先收到的訊息,他怕搞錯了,打電話給黑子,黑子又打電話給張鵬,三人確定了,黑子才敢告訴任維東。
趙民路子廣,想也沒想就應下來。
任維東回到家隻字未提。
看一下時間,幼兒園快放學了,任維東去接孩子。
他晃悠到校門口,校門開啟,崽子們飛奔而出,安靜的校園瞬間變成熙熙攘攘的早市。
任維東接過小北的書包,發現他悶悶不樂:“依依,老師批評小北了?”
小北搖頭,弱弱地問:“媽媽呢?”
任維東摸摸他的小腦袋,接過依依的書包:“你媽在學校。
我們中午去學校吃?”
除了星期天,平時只能晚上見到媽媽。
以前有從小看著他長大的爺爺奶奶爸爸在身邊,小北沒感覺。
如今心空落落的。
聞言小北眼中一亮:“可以嗎?”
“當然不可以。
爺爺奶奶做好飯了。
我們晚上過去。
我開車接你們。
這時候走到學校飯菜早被學生吃光了.”
小北見過比他高很多的哥哥姐姐們搶飯,一個個跟餓狼似的:“好吧.”
“別不開心。
想吃什麼,我買.”
換成任依依,任維東大聲訓她。
一是親閨女,二是任依依被訓皮實了。
小北本就靦腆,被他嚇唬成小啞巴,林雲香能跟他拼命。
任依依耳朵一動,拉住小北:“我們去買糖稀.”
任維東:“什麼糖稀?”
“小棍戳著的糖稀啊.”
任依依翻出書包裡的錢,遞給小北一毛,“我知道哪兒有賣的.”
小北也知道,往家拐的衚衕口。
以前在校門口賣,有些家長管不住孩子就找老師投訴,學校不許人在門口賣,便移到學校片警街道都沒權力管的路口。
任維東遠遠地跟著,倆小孩吃到甜的露出笑容,他大步過去:“奶奶做了松鼠魚.”
小北好奇地問:“酸酸甜甜的嗎?”
任維東點頭。
依依愛吃,抬腿就跑,一看到手中糖稀又停下來。
任維東無奈地搖搖頭。
夕陽西下,任維東在校門口等孩子。
任依依的同學看著車羨慕,任維東笑著說:“家在哪兒?我送你.”
學生家長忙說:“不用了.”
“沒事。
還可以上來三個.”
任維東補一句,“我們去中學小北媽媽單位.”
任依依很不高興:“也是我媽媽.”
“是是是.”
任維東很無奈,“可以叫你同學上來了嗎?”
順路的學生家長拉著孩子過來道聲謝。
現如今很多家庭只有一個孩子,個個都是寶,任維東送佛送到西,送孩子到家門口,交給家裡人。
幼兒園比中學放學早,耽擱十幾分鍾,到學校學生還沒放學。
飯菜做好了,已經移到打飯常視窗,沒林雲香什麼事,她跟幾個同事在屋裡吃飯。
乍一看到倆孩子,林雲香驚得不敢信。
倆小的到跟前她才反應過來:“你們怎麼來了?”
依依嘴快:“爸爸送我們來的。
爸爸在停車.”
不是偷跑來的,林雲香放心下來:“餓不餓?”
食堂活累,做好飯也沒人有心思開小灶,吃的是給學生準備的。
學生飯菜便宜,還不能以次充好把學生吃病了,那油鹽醬醋等物就得節省,不能跟大飯店似的。
可這樣做出的菜就沒法跟家裡比了。
依依吃一口包子,搖頭:“沒有媽媽做得好吃.”
快退休的大姐笑道:“這是你媽做的.”
依依不信。
林雲香笑道:“家裡做的肉包子放了芹菜和雞蛋,還有醬油,這裡的包子沒有放那麼多東西.”
“為啥不放?”
林雲香:“東西放多了就得賣貴點。
哥哥姐姐飯量大,太貴的話他們爸爸媽媽給的錢不夠.”
“不可以多給點嗎?”
任維東腳步一頓,嘆氣道:“任依依,你很多同學家都沒有小轎車,是他們的爸爸媽媽不喜歡嗎?”
小北:“因為沒錢買.”
無奈地瞥她一眼,擠到媽媽懷裡。
任依依一時忘了,被他看得不好意思,拉開小北,“我媽媽!”
小北只是見不著媽媽慌,見著了就不慌了,讓給她,包子遞給爸爸。
任維東搖頭:“我回家吃.”
任依依看著手裡的包子,不想吃又不敢扔,小臉糾結成包子。
林雲香接過倆孩子的包子,一切兩半,他倆咬過的還給他們,另一半給任維東。
任依依樂了,小聲說:“爸爸不是不吃嗎?”
任維東:“我不吃你們的.”
任依依撇撇嘴,三兩口把不好吃的包子塞嘴裡,外面傳來說話聲以及雜亂的腳步聲。
任依依跑出去,食堂裡很多很多人,打飯跟搶錢似的。
任依依呆愣片刻跑回屋:“爸爸,那些哥哥姐姐很多天沒吃過飯了嗎?”
任維東:“他們上課跟你們不一樣。
你們一節課上十來分鐘。
他們要背書寫字,半天不停,累得。
別說包子,雜麵饅頭一口氣也能吃掉三個.”
“好辛苦啊.”
任依依驚得張大嘴巴。
任維東趁機告訴他們,他倆上中學的時候也一樣。
任依依果斷搖頭:“我不要長大!”
時間卻不會為她停留。
轉眼間到了農曆二月底,任維東叫趙民打聽的事也打聽到了。
李有良要學任維東領個證算了,小三不同意,不蒸饅頭也要蒸口氣——要穿婚紗過彩禮,跟頭婚一樣辦,還是大辦。
李有良說他沒錢。
小三工作幾年了,存了不少錢,自個出錢辦。
正月十五以前忙著看婚紗照相,過了十五找飯店商議彩禮,寫請柬等等。
李家老兩口怕她跟李有良吵吵,自然不敢這個節骨眼上來找小北,繼而惹怒她。
任維東聽說這些事的時候在公司,聞言也不跟相熟的廠家電話聯絡感情了,嘲諷李有良慫人一輩子慫。
趙民搖頭:“那女人懷著孩子,李有良怕孩子有個閃失.”
“大不了打掉。
那女人孃家人還能吃了他?”
趙民點頭。
任維東來了精神:“什麼來頭?”
“家裡好些親戚是公務員,官不大,認識的人不少.”
任維東嗤笑一聲:“李有良沒在單位待過。
縣官又不是現管。
他們敢以權謀私,他還不能實名舉報?”
“你說得簡單.”
任維東搖頭:“對普通工人來說難。
弄不好丟了工作,全家喝西北風。
李有良沒有店面工廠,怕什麼?那些人還能聯絡上他的客戶,或者生產廠家?”
不在體制內,體制內的那些明裡暗裡的規則對李有良沒用。
要是哪個廠等著出貨,廠領導還能反過來幫他一把。
趙民不禁拍腿:“趕明兒我就找人透露給李有良,叫這把火燒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