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搖歌警惕地坐直身子,心臟砰砰直跳。

她屏息凝神,緊張地盤算著接下來要面對的局面,然而千鈞一髮之際,一道聲音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

“青隼,來人了,快走!”

“媽的,真壞事。”被喚作青隼的男人煩躁地“嘖”一聲,啞聲道:“你去善後。”

“放心吧,交給我。”

短暫的交談後,雜亂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朝著不同的方向遠去。

不一會兒,崖底重歸平靜。

涼風悽悽,伴著夜鳥古怪的鳴叫,令人毛骨悚然。

宋搖歌躲在山洞裡,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確認外面無人後,她長長地出了口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

雖然不知道這群人的真實身份,但方才那名叫青隼的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似乎在哪裡聽過這個名字,想了半天,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入夜後氣溫驟降,她失血過多,折騰了這麼久,她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腦袋開始發昏,渾身冰涼,不住地顫抖。

宋搖歌下意識朝謝晗靠了靠,儘管他的懷中並不溫暖。

兩個人如同兩隻受傷的鳥兒,緊緊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

黑色的薄雲緩緩掠過天際,山崖底,一長串流動的火點亮黑夜。

烏泱泱的人群舉著火把在山路穿梭,打頭一個小太監,畢恭畢敬道:“大皇子,就差此處沒有搜了。”

謝昀頓住腳步,環視一圈後,擺了擺手,淡淡下令:“搜吧。”

話落,眾人舉著火把,散到各處搜尋二皇子和相府小姐的下落。

“小姐——”松蘿在一旁嗓子都喊啞了,還是沒找到宋搖歌,隨著一聲聲沒有回應的呼喊,她的心愈發不安。

謝昀皺眉看著人群忙來忙去,眼底劃過一絲寒意。

今早宮中便傳來訊息,說二皇子在回京路上遇襲,下落不明,父皇派他前來援救,本來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誰知中途來了相府小姐這個麻煩。

早不墜崖晚不墜崖,偏偏這個時候墜崖。

他略帶不耐地轉身,對小太監吩咐道:“若此處還搜不到人,今夜就到此為止。”

小太監有些猶豫:“大皇子,這恐怕……宋丞相那邊不好交代呀……”

謝昀嗤笑,“我們這麼多人不吃不喝搜了一天,連宋小姐半個人影都沒見,還不如先回去把剛才抓到的那幾個人審了,等明日天亮再來尋人。”

小太監不敢說話,只能吩咐下人搜得更仔細點。

眾人幾乎將崖底搜了個遍,可結果還是一無所獲。

小太監彎腰低眉地站在謝昀身旁,試探著問:“大皇子,那咱們現在是……回去嗎?”

“回。”謝昀點頭,抬手示意眾人離開。

就在這時,不知何處突然飛來一個小石子,落到地上後滾了兩圈,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偏僻角落。

“誰?”幾個侍衛瞬間警惕地握緊劍柄,火把照亮角落,一顆石子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侍衛鬆了口氣,道:“大皇子,應該是山上掉落的碎石。”

謝昀不語,幽暗的目光落到一旁的枯樹林裡,其中一個紅色的身影一閃而過。

小太監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面色不改地朝角落抬了抬下巴,問:“這裡搜過了嗎?”

見四下無人應聲,他舉著火把就要往前走。

“慢著。”謝昀忽然沉聲叫住他。

小太監站定,謝昀收回視線,順手接過下人遞來的火把,朝角落不緊不慢地走去。

角落的石壁被枯葉和雜草覆蓋,謝昀挑劍割斷葉根,一個隱蔽的洞口露了出來,他將火把湊近洞口,便看見裡面正躲著兩個人。

兩人都昏迷不醒,血染衣裳,面色慘白,他們身子靠在一起,像兩隻互相依靠的、受了傷的小獸。

“小姐!是我家小姐!”松蘿看清了其中少女的面容,驚呼一聲,直接撲到宋搖歌面前。

宋搖歌意識模糊,感覺身體一會燙一會涼,猝不及防耳畔傳來一道聲音,她迷迷糊糊將眼睛開啟一條縫,只見視野中一雙繡著精緻黑金暗紋的長靴,再往上看,謝昀長身玉立,舉著火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

他一身華服,身上自帶一種身為天潢貴胄的氣質,雍貴而又威嚴。

再見前世仇人,卻是在她最狼狽的時候,有那麼一瞬間,宋搖歌以為自已又回到了被滅門的那天。

滔天的恨意湧上心頭。

謝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少女氣息奄奄地半闔著眸,嬌弱的身子不住地打顫,但她看向他的眼神裡分明帶著憤怒與厭惡,甚至護崽一樣將謝晗護在身後,彷彿面對的是什麼洪水猛獸。

謝昀皺起了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這個相府小姐似乎對他有些敵意。

但很快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未曾見過她,又怎會被她討厭?

倒是謝晗……

相府小姐對他,好像不是一個陌生人該有的態度啊。

謝昀眸光暗閃,轉身邁出兩步,聲音聽不出什麼情緒:“帶回去。”

養心殿。

夜半三更,萬籟俱寂,月光悄然爬入窗子,燭火搖曳,照亮大殿。

皇帝煩躁地將折本扔到御案上,問:“怎麼樣了?”

謝昀在一旁道:“回父皇,已經將人帶回來了。”

“情況怎麼樣?”

“二弟傷得很重,到現在一直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皇帝冷哼一聲,“我還以為他有多大的本事。”

他曾經很看中謝晗,這個兒子是幾位皇子中最聰穎的一位,但自萬為被抄家後,接連發生的事,樁樁件件都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謝晗。

直到前日朝臣上奏,彈劾謝晗私吞賑災糧款,他才明白,昔日他最得意的兒子,不過與他的母妃是一丘之貉。

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皇帝自覺被欺瞞多年,怒不可遏,因此對謝晗現在的處境非但沒有同情,反而覺得活該,咎由自取。

他沉默地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思琢著對謝晗的處置。

容妃在一旁替皇帝挑燈,察覺到皇帝的心思,道:“陛下不妨將二皇子送到京郊那處院落吧。”

“以後饒他是死是活,陛下都眼不見心不煩。”

謝昀聞言幾乎不可見地笑了一下。

還得是這個睚眥必報的容妃,想出的法子可以說直接斷送了謝晗的皇子生涯。

容妃與謝晗的母妃貞妃向來不對付,早些年處處給貞妃使絆子,現在這麼好一個落井下石的機會,她自是不會錯過。

狗咬狗,果真是精彩。

皇帝似乎很累了,沉默了半晌,低聲道:“就按這樣處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