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神鬼的敘述,周圍波動的紅門漸漸穩定下來,往返之門再度重歸寧靜。
夏冉從浩渺煙海之中走出,懷裡抱著昏睡過去的燕青。
她跨過紅門的瞬間,下意識轉頭看向白煙掩映之地,一座座自血肉神魂之中長出的神龕,壓在神鬼的頭頂。
空白背對著她,青絲如瀑披散,微微仰頭注視著什麼。
在鬼的漫長一生中,除卻追憶血色回憶之外,似乎並沒有別的什麼值得期待之物。
不過是一隻被過去釘死的魂靈,在這座塵世中禹禹獨行罷了……
二十年前,池生啟動了一項名為“天命喚醒”的實驗。實驗物件為五十位歷經折磨、甚至經歷過詭異事件的孤兒。
實驗的每一個關卡,都在無限逼近以及拓展這些孤兒的承受能力。
池生堅信。
既然天命常常覺醒在那些歷經大變故、大恐怖的人類身上,那麼,為什麼不能人為控制天命覺醒呢?
往長遠地看,如果這項實驗真的成功,那是不是說明,每一個人類都是潛在的天命者,每一個人類都能被人為喚醒天命?
這一理念,被池生稱為“天命喚醒”。
一開始實驗進行得很順利,大部分孤兒都在恐懼測試中,展現出天命覺醒的波動。
池生認定這項實驗必會成功。
他開始有意識地記錄,錄製實驗過程,並將目光放在了記憶移植技術上。
如果能將這些孤兒的記憶,移植到想要天賦喚醒的人類身上,那天賦喚醒的效率豈不是會大大提高。
而且。
記憶移植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好處……
池生想在這些孤兒充滿血腥驚悚的記憶之中,植入一段有關他的溫馨記憶,直觀的好處有兩條:
一,和美好過去對比,血腥驚悚顯得更恐怖、難以忍受;
二,便於他更深入地操控這些潛力巨大的孤兒。
這也是“恐懼10”房間的由來。
但在當時,這項記憶移植技術並不成熟,讓這項“完美無缺”的實驗崩裂出第一道缺口。
也是在實驗的進行過程之中。
池生注意到一個天賦絕佳的孤兒。
這個孤兒似乎天生便與恐懼相融,能無師自通地與鬼建立精神連結,從“恐懼6”開始,他的靈性已經到了無人能比的程度。
池生很看好這個孤兒,不再以編號命名他。
從那天起,孤兒裡多了一位空白,人間中多了一位池厭。
在實驗室之中,池生給予了池厭最多的“關愛”和“側目”,但從未帶著池厭離開實驗室一步,在池厭觸及原則性錯誤時,也絕不姑息。
池厭是“恐懼5”和“淨化”兩個房間的常客。
在絕對黑暗中關滿七日,他會被帶入有著藍天白雲的“淨化室”內,父親會慈愛地撫摸他的頭頂,眼眸中帶著一抹失望:
“池厭,為什麼要在恐懼6裡救下其他人?”
“因為他們在流淚,在害怕。”池厭看著地板上規整的裂縫,皺了皺眉,難以忍受完整純潔之物被打碎。
池生:“他人的恐懼和你有什麼關係?”
池厭:“父親,你不是說我可以拯救人類嗎?他們不是人類的一部分嗎?”
池生:“我要你把我的命令,放在拯救人類之前。”
池厭突然陷入沉默。
在“淨化”中,沉默就是對抗,就是拒絕。
“把他帶回去,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放出來。”池生語氣嚴厲,對著門邊的研究人員說道。
池厭在恐懼5裡呆了整整一個月。
久到其餘孤兒都以為他死了。
就算是每日送進去的飯菜被吃得一乾二淨,池生心裡也漸漸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但在第二個月的第一天早晨7點,封閉的“恐懼5”裡傳來一道沉悶的敲擊聲。
池厭聲音依舊透徹清冽:“父親,我想明白了。”
沒人知道在這一個月之中,池厭到底想了些什麼,只知道從此之後,他不再對瀕死的孤兒出手相救。
而是淡淡地站在那兒,雙手下垂,眼下淚痣極淡。
從無數個角度看過去,也只能看見他臉上的無情,只有垂死的孤兒眼眸渙散著,看清了他眼底的那一抹悲憫。
剛開始,孤兒的死亡人數還在池生的操控之中。
直到那一日進行天命覺醒,穿過無邊黑暗,殺死數條怪魚的池厭從淡紅門扉之中走出。
池生等了半天,皺起了眉頭:“只有你一個人?”
池厭搖搖頭:“你對實驗難度的預估,出現了一些問題。太多人的死去,我只好提前開啟了那扇門。”
“池厭,你做了什麼?”池生臉上第一次浮現慌亂之色。
池厭又搖了搖頭:“不要叫我池厭,叫我空白。父親,我會鎮壓往返之門,同時庇佑誤入黑淵的人類。人間呼喚我名者,也會獲得守護。至於你對我的照顧,我會留下一個殘軀給你,他繼承了我的天命……”
語畢,空白後退一步返回紅門之中。
他的身軀一點點被無邊黑暗吞噬。
但留在原地的池生,卻露出了一抹恐懼交織著怒火的表情,他不相信空白有這麼好的心!
誰會在經歷了實驗的一切之後,還心甘情願地守護人間。甚至不記恨他,還留下一個殘軀給他?
鬼才相信!
池生找到空白殘軀的第一時間,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紅荊棘,從此不再踏入一步,並封死了空白的承諾,對外只說是實驗失敗,鬼域降臨。
他讓無數天命者前來涉險,想盡辦法殺死空白。
卻只惹得孤兒內部分裂,一方以攜帶著滔天的仇恨和怒火,想要血洗人間;另一方則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願意人間遭此大禍。
而不管孤兒處於何方,被殺死之時,全副魂靈都化作一方冷寂的神龕,永遠地矗立在浩渺煙海之中。
你這隻最不像是鬼的鬼,替我們看看未來。
……
夏冉停止回憶。
帶著燕青一起進入了437,確認三位同伴的安全之後,她撥通了池衍洲的電話。
嘟嘟聲從聽筒傳來……
目前所有的線索都已經明瞭:
要解決往返之門的波動,只需要殺死多面;
幫助空白與殘軀融合,就能殺死多面,解決往返之門的波動。
但是。
還有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沒有解決。
池厭和池衍洲,究竟誰才是空白真正的殘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