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具具殘破不堪的屍體砸入渾濁水體，猩紅血水汩汩流出，夏冉手臂纏著布條，恐怖傷口深可見骨。
她捂住1號的嘴，指了指旁側遊弋而過的巨大黑影，搖了搖頭。
由慘白屍體構成的畸形大魚從他們身邊遊過，漆黑的縫合線在血肉中蠕動穿梭，眼眶中鑲嵌著兩隻灰白的眼珠，一道狹長的裂隙微微開裂，露出黑暗空洞的嘴部……
這隻魚的頭顱一直微微仰起，灰白眼珠注視著水面之上。
它的眼睛似乎只擁有一些感光能力。
躍動的人影蓋過幽綠光影的一瞬，怪魚便從水面之下彈射而出，狠狠咬在獵物的身上。
夏冉和1號一起，悄悄略過這隻潛伏的怪魚。
一具具屍體如流星般在身側砸下，有僥倖未死的孤兒落入水中，意識到這些大魚的破綻，劫後餘生般朝對岸游去。
冰冷且帶有刺激性氣味的水體，帶給人極大的壓力。
夏冉心跳不自覺加快，肺部儲存的氧氣耗盡，不得已浮出水面換氣。
頭頂，彎鉤搖曳，一隻只怪魚躍過。
而他們距離對岸的方形亮框，只剩餘不到十米……
一件件染血的衣衫從水面之下浮出，其上沾染的血跡在幽綠光影中，像是某種沉積已久的黑色汙跡。
1號捏著她的手更緊了。
是害怕還是什麼？
夏冉沒有心力去分析，她拉著人重新回到水中，一陣細碎的氣泡從眼前蓋過。
緊接著。
是一抹正對著他們的巨大黑影……
這條魚的體型比之前見過的所有怪魚都要巨大，一眼望不到尾部，只看見堆疊的屍體擠擠挨挨，枉死者們雙眼灰白，從胸腔裡擠出的肋骨尖端鋒利，閃著幽綠的光，像是大魚表皮的一道褶皺。
恐懼鎖住脖頸。
夏冉僵住了身軀。
因為她看見了兩顆熟悉的眼球，簡直像是白霧眼球的縮小版，這條怪魚，是黑淵水池中怪魚的未成熟版！
但和黑淵水池中的怪魚比起來，這隻魚有兩隻完整的眼睛！
顯然更加棘手。
它裂開的嘴隙裡湧出一股股猩紅鮮血，巨大而又光滑的眼球如鏡，倒映出兩道單薄的人影。
怪魚的身軀中發出古怪沉悶的嘎吱聲，水面隱隱震動，像是在醞釀一場災難性的海嘯……
慘白的枉死者軀體蠕動著變形，咯吱聲聽起來，像是幽深山谷裡的迴響。
它的眼球漸漸出現了奇異的變化。
兩道單薄的人影扭曲融合，漸漸化作一位勁瘦的黑髮女人，她面龐清冷似鬼，手中捏著一柄破碎的玻璃殘片，鮮血從她的手心流下，這個女人卻彷彿喪失了對疼痛的感知。
這個人類會徹底“殺死”它，將它承載的痛苦魂靈一併超度。
怪魚鎖定了她。
夏冉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件事。
在鬼的記憶之中，過去似乎並不是一幕幕固定的畫像，並不是由一點出發延長的單線，而是動盪的、具有無數可能的奇異之物；
同理，未來對於鬼來說，也並非無可預測。
所以在人偶花花的過去裡，十號和十一號認識了她。
在黑淵水池中，怪物被她殺死，向過去發來預警。
日。
這不就是作弊。
拿著答案走入考場，對於她這種摸著石頭過河的考生來說，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簡直是地獄級別的難度。
身側，1號扯了扯她的手，想要從側邊躲開這隻怪魚。
夏冉卻反扣住他的手，將人帶向沒有一絲光的深沉水體之中，怪魚眼中的瘦削人影剛剛成型，便看見這道人影晃了晃，融入了下方無邊的黑暗之中。
瞬間，怪物發出一聲尖利的鳴叫。
像是無數骨骼摩擦，無數靈魂同時尖叫的聲響。
浪潮一經形成，便恐怖地席捲過整個水池，其餘普通怪魚被暗流裹挾著遊動，掀起的浪頭已經夠上了劇烈搖晃的彎鉤，將不斷跳躍的孤兒拍打下來，陰差陽錯地給予了他們一線生機……
恐怖怪魚緊緊貼著深層水面遊弋，牢牢守死了唯一的出口。
它對其餘逃離的孤兒漠不關心，只盯死了那一抹凝聚的勁瘦人影。
很快。
夏冉就察覺到怪魚的險惡用心。
而隨著她肺部的空氣被一點點消耗，窒息感漸漸上湧，四肢開始疲軟。
如果要換氣，就必須返回水池中部。但換氣之後又能如何呢，怪魚一直守在出口，她根本出不去！
只有一個辦法。
這也是唯一的辦法。
夏冉眼中再次閃爍著某種堅毅的光芒，她能殺死怪魚一次，就能殺死二次、三次！
她帶著1號返回去換氣，簡單說了一遍計劃之後，轉身朝著浪潮翻湧的核心遊去。
“037……”
1號喊了一聲，卻只能無措地看見浪頭蓋過037的頭頂。
他其實沒什麼想說得。
任何計劃都只需要嚴格的執行，在宣佈開始的那一刻起，執行者就應該如機器一般運轉，直到結局。
所以開始之前，不需要說任何話。
但他覺得應該說些什麼。
1號第一次感到周圍環境的瞬息萬變，壓力無時無刻不在逼近他，他根本來不及做任何事。
他的所有力量、所有注意力只能放在“活下去”這一件事上。
沉入水中。
暗流湧動之間，一道道黑影在身側逃似的竄過，所有孤兒和怪魚都在逃離漩渦的核心。
因此，那道朝著漩渦深處前進的人影是如此醒目。
難怪037只和他說了一句話：“等我的計劃開始，你不要害怕，穿過漩渦，穿過那扇門，我會攔住那條魚。”
037不需要他做任何事。
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不要害怕”的時候為他解決困難；而不是告訴他“不要害怕”的時候將他推出去。
一切想法都在瞬息之間劃過腦海。
1號緊跟著037衝入漩渦之中。
和掀起無邊浪潮的巨大怪魚來說，他們兩個太渺小，甚至像是漩渦裡的兩道陰影。
蜉蝣撼樹，以卵擊石，自尋死路。
這是浮現在所有逃離者腦中的詞。
他們在昏暗湧動的水層之中屏息，躲在不遠不近的距離上，注視著漩渦核心的動靜。
只見一道單薄的身軀折斷了怪魚凸起的骨刺，緊接著雙臂高舉，狠狠刺向那顆光滑無比的眼球！
骨刺撬入眼眶間隙的瞬間，怪魚順勢將身一扭，狠狠撞向襲擊它的人影！
一顆眼球滑落的同時，那道人影也如斷了線的風箏一般，朝無邊黑暗中沉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