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寒星強忍著周身如撕裂般的劇痛,艱難地翻了個身,身體的每一道傷痕都在這滾燙的沙礫上烙下了印記。沒錯,是沙子,他透過指尖傳來的觸感確認了這一點。
力量,如同涓涓細流般緩慢匯聚,葉寒星再次睜開沉重的眼簾,只見一隻土褐色大螃蟹肆無忌憚地從他眼前橫行而過,那雙滴溜溜的小眼珠輕蔑地掃了他一眼,彷彿他是路邊一顆無關緊要的椰子。巨螯蟹嘴裡咕噥著,吐出一串串白色泡沫,在沙地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跡後,便鑽入了沙礫深處。
葉寒星心中的怒火被徹底點燃了。
他感到自已被那隻螃蟹當成了微不足道的存在,這種藐視讓他憤怒到了極點。伸手從沙堆中揪出了這個小東西,三兩下便將其撕扯開來,送入口中一陣狂嚼。螃蟹的味道竟出乎意料地鮮美,帶著一絲淡淡的鹹香。
一邊咀嚼著蟹鉗,葉寒星一邊嘗試著站起身子。四周是一片陌生的景象,金黃色的海灘延伸到無垠的大海,潮水退去又湧來,輕輕拍打著他的腳踝。遠處的沙灘上,幾株類似棕櫚樹的植物搖曳生姿,海風如同溫柔情人的輕撫,卻又夾雜著陣陣海腥味。
一隻蟹鉗無聲地從葉寒星嘴邊滑落,他的嘴大張著,驚愕之色溢於言表,宛如一頭髮情的河馬。
“這是哪裡?我明明在戰場上,子彈、槍炮聲……我不是中彈了嗎?我的腿···”葉寒星的腦海中如同放映電影般閃過記憶的碎片。
他低頭審視著自已的身體,全身赤裸,面板被海水泡得發白,唯有一隻腳上還掛著一隻襪子,那灰色的滌綸襪子在海水的浸泡下呈現出一種奇異的色彩。葉寒星全身上下摸索了一遍,確認記憶中那千瘡百孔的身體竟奇蹟般地完好無損。他狠狠給了自已一巴掌,刺痛告訴他,這不是夢。
“我究竟在哪裡?”葉寒星心中充滿了疑惑。
鼻子的刺痛再次將他拉回現實,幾個簡單的動作雖不劇烈,卻讓他鼻血直流。他感到嘴唇上有溫熱的液體流淌,那是熟悉的、帶著鹹味的血腥味。葉寒星意識到自已的鼻子彷彿成了無法關閉的水龍頭。
顧不上乾不乾淨,他迅速脫下腳上的襪子,緊緊捂住鼻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環顧四周,踉蹌著腳步,開始仔細打量這個地方。
這是一座荒涼的小島,風帶來的感覺原始而粗獷。他腳下的沙灘是小島唯一的下坡地帶,不遠處是一副巨大的魚類骨架,看上去像是鯨魚的遺骸,骨架被烈日暴曬得慘白,一半浸泡在水中,上面掛滿了水藻。
葉寒星注意到腳下被海水浸泡的沙灘上散落著五彩斑斕的蛤蜊,肚子不爭氣地叫了起來。雖然理智告訴他這些蛤蜊可能引發腹瀉,但在這樣的環境下,任何食物都是寶貴的。飢餓戰勝了理智,他毫不猶豫地撿起蛤蜊生吃起來。蛤蜊的鮮美和海水的鹹味交織在一起,讓他暫時忘卻了困境。
然而,偵察兵特有的自制力讓他沒有繼續貪食。雖然遠未滿足,但他還是強迫自已停下了進食。他不敢再去看那些蛤蜊一眼,生怕自已的理智再次敗給飢餓。
生存,成了他此刻唯一的目標。葉寒星踉蹌著走到那副龐大的骨架前,感受到自已的渺小。他仔細挑選了一根斷裂的肋骨作為武器,這根肋骨尖銳且長度適中,是天然的自衛工具。儘管身體虛弱得如同初生的嬰兒,但他別無選擇。
他費力地在沙灘上尋找石頭敲擊肋骨,直到累得幾乎脫力才終於將其敲斷。過程中不慎被斷茬劃傷了肚皮,但他憑藉著頑強的意志力掙脫出來。
葉寒星躺在沙灘上喘息良久,才勉強站起身子。看著肚臍下的傷口,他暗自慶幸沒有傷及要害。抬頭望向骨架上的黑色毛髮,他不由自主地感謝起滿天神佛來。
情況依然嚴峻,鼻血和乾裂的嘴唇讓他痛苦不堪。他撿起那根骨矛作為柺杖,緩緩向高坡走去。海水已經開始上漲,他慶幸自已沒有被淹死在這片海域。
高坡之上是一片荊棘與紅柳交織的山坡,小島廣闊無垠,幾座土丘連綿起伏。紅柳樹間夾雜著高大的椰子樹和棕櫚樹,雖然景色荒涼,卻也別有一番風味。葉寒星踉蹌著跑到一棵椰子樹下,撿起石頭試圖砸下椰子解渴。儘管幾次嘗試都以失敗告終,甚至險些被石頭砸中腦袋,“媽的!老子當年戰場上人稱‘萬人屠’的葉寒星葉大爺,怎會淪落到這步田地?”葉寒星齜牙咧嘴地揉著痠痛的肩膀和腦袋,目光如炬地盯著那在空中對他嬉笑的椰子,喉嚨裡乾渴得如同火燒,愈發難耐。
難道他這堂堂男子漢,竟要對著這樹上的椰子束手無策?難道要重蹈女兵通訊連那些只能看不能碰的覆轍,成了個擺設?葉寒星心中怒火中燒,眼珠子一轉,計上心來。
他穿梭於灌木叢中,尋得一根堅韌的樹藤,小心翼翼地解下鼻子上那已與鮮血粘連的襪子,動作之輕柔,猶如新郎官輕解新娘的嫁衣。襪子與血痂分離的瞬間,又是一陣齜牙咧嘴的痛楚。
好在,血已止住,葉寒星輕撫著腫脹的鼻子,自嘲道:“媽的,這下可算毀容了。”心中雖惋惜自已的俊朗容顏,手上動作卻不停歇,將血汙斑斑的襪子套在樹藤上,兩端繫緊,再將精挑細選的石頭納入其中。他揮舞著這自制的投索,起初略顯笨拙,幾圈之後,藉由慣性,竟越轉越快,發出“嗚嗚”的聲響。
“呼——”伴隨著葉寒星的意志,石頭呼嘯而出,“吧嗒”一聲擊中高高在上的椰子,兩顆椰子應聲而落,重重砸在地上,蹦跳幾下後歸於平靜。
“感謝老天爺!”葉寒星激動得聲音都有些哽咽。想起當年連長耿的嚴苛訓練,他心中暗自慶幸,若非那番錘鍊,今日又怎能在體力不濟的情況下,精準控制投索,一擊雙果?
椰子的清甜雖因撞擊流失了不少汁液,但葉寒星仍感到心滿意足。人,有時難以滿足,有時卻又極易滿足,他心想。此刻的他,若是個女子,恐怕誰給他一個椰子,他都會以身相許了。
椰肉的口感宛如馬蹄,甘甜可口,讓葉寒星不禁羨慕起那些擁有齙牙的人,心想若有此等利器,啃食椰肉定能事半功倍。
飽餐之後,葉寒星渾身充滿了力量,他撿起投索,將樹上剩餘的椰子一一射下,用樹藤串成一串,誓言道:“今後睡覺都不離這椰子了。”
吃完的椰子殼,葉寒星也未浪費,用樹藤串聯起來,做了個簡陋的內褲,雖不雅觀,卻好歹遮住了要害,讓他感到一絲自在。不經意間,他伸手欲抓胯下,卻觸到了椰殼,不禁“呵呵”傻笑起來。
他還將一個椰殼戴在頭上,猶如一頂鋼盔,自嘲道:“媽的,我這造型活脫脫一傻帽小鬼子。”說罷,又是一陣憨笑。
撥開灌木叢,葉寒星的目標鎖定在不遠處的一座土丘上,手中的骨矛此刻化作了開路先鋒。夕陽的餘暉已悄然灑在雲層邊緣,他意識到必須儘快找個安身之所,畢竟這鬼地方藏著什麼未知的危險,誰也說不準。
穿過灌木叢,是一片紅柳林,葉寒星的出現驚起一群海鳥,它們驚慌失措地直衝雲霄,壯觀景象讓葉寒星也驚了一下,差點將背上的椰子拋落。
紅柳樹下,鳥糞與鳥毛鋪成一張厚實的墊子,葉寒星正猶豫是否踏足,一隻形似松鼠的小生靈跳上了他的肩膀。這小傢伙長著一對長耳朵,胖乎乎的臉龐,金黃色的皮毛如同綢緞,肚子圓滾滾的,兩隻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個不停。它前爪捧著一個野果,湊近葉寒星,似要分享。
葉寒星看著野果上的齒印,搖了搖頭,婉拒了小傢伙的好意。他打量著這不怕人的小傢伙,覺得十分有趣。見其體型瘦小,葉寒星並無他念,輕輕提起它毛茸茸的大尾巴,放到了地上。
“走吧,小傢伙!”葉寒星伸了伸舌頭,摸了摸它的腦袋,做了個鬼臉。
“嘰嘰~”小傢伙發出舒適的叫聲,也學著葉寒星做了個鬼臉,粉紅的小舌頭伸了出來,模樣甚是可愛。
“真可愛。”葉寒星捏了捏它的小臉蛋,掌心傳來粉嘟嘟的觸感,心情大好。
他向紅柳林深處走去,心中打定主意,地上髒就髒點,反正不是來選美的。紅柳樹上的鳥巢中藏著鳥蛋,他打算取些作為晚餐。不一會兒,他便收穫了十幾個鳥蛋,將頭上的“鋼盔”裝得滿滿當當。
葉寒星轉身之際,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竟是那小東西緊緊跟在他身後,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它竟用一根細木棒串起了剛享用的野果,扛在肩上,一本正經地望著他,彷彿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模仿秀。
葉寒星愣在原地,肩上的椰子因失神而滑落,“吧嗒”一聲,濺起一地鳥糞,空氣中瀰漫著幾分尷尬與愕然。
“它……它竟然在模仿我?”葉寒星心中一震,頭皮發麻,這超乎尋常的一幕讓他難以置信。
小傢伙挺著圓滾滾的肚皮,邁著自信的步伐走來,金黃色的皮毛上點綴著斑駁的鳥糞,肩上的木棒與野果成了它驕傲的勳章,那擠在一起的眼眸中閃爍著得意的光芒,彷彿在說:“看,我做到了!”
“這……這怎麼可能?”葉寒星驚愕之餘,竟感到一絲溫暖與欣慰,彷彿看到了智慧之光在這小傢伙眼中閃爍。他回想起兒時母親講述的關於動物通靈的故事,那時的不屑一顧,如今卻成了眼前的現實,那份震撼,與當年目睹待宰之牛淚眼婆娑的場景不相上下。
葉寒星彎下腰,輕輕招手,小傢伙立刻扔掉肩上的木棒,歡快地跳入他的懷抱,小腦袋緊緊依偎在他胸前,發出幸福的呼嚕聲。葉寒星的心被這份純真無邪緊緊攥住,他撫摸著小傢伙柔軟的毛髮,享受著這份難得的溫馨。
短暫的溫存後,葉寒星帶著這位松鼠不像松鼠、兔子不像兔子的新朋友繼續前行。小傢伙的靈活與忠誠讓葉寒星倍感安心,它不時穿梭於灌木叢中,帶回各種漿果,儘管葉寒星不敢輕易嘗試,但那份被呵護的感覺卻讓他滿心歡喜。
唯一的一次“驚嚇”來自於小傢伙帶回的一條巨型蠶蟲,那半透明的身軀讓葉寒星險些反胃,但最終,那份不捨與柔情讓他放棄了責罰的念頭。小傢伙似乎感受到了葉寒星的寬容,更加肆無忌憚地爬上他的頭頂,騎坐在那裡,宛如戴著一頂活靈活現的大毛皮帽。
“緣分啊!這絕對是緣分!”葉寒星心中暗自感嘆,將這一切視為命運的安排。
終於,他們到達了目的地——一座五六米高的土丘。土丘背後隱藏著一片鬱鬱蔥蔥的椰子林,讓葉寒星哭笑不得,卻也暗自慶幸自已的選擇。他放下行囊,環顧四周,背風且光線適宜,海浪聲如同天籟,讓緊繃的神經得以放鬆。
葉寒星迅速行動起來,利用雜草鋪就一張簡易的床榻,雖無力搭建帳篷,但鑽木取火的技能卻讓他信心倍增。他改良了襪子,製成簡易拉索,利用槓桿原理迅速點燃了火堆,火光映照在他與小傢伙的笑臉上,溫暖而安詳。
“果果!”葉寒星輕撫著小傢伙的腦袋,愛憐地喚道,“老天爺待我不薄,賜你與我為伴,還有這雙多功能的襪子。”
小傢伙似乎聽懂了葉寒星的話,也捧起襪子,學著葉寒星的樣子親了一口,結果自然是“悲劇”重演,它那靈巧的小眼珠瞬間失去了焦距,醉醺醺地倒在地上,肚皮起伏不定,逗得葉寒星又好氣又好笑。
經過一番撫慰,小傢伙終於緩過神來,兩人共享了一頓由鳥蛋和椰子組成的晚餐。葉寒星大快朵頤,而果果則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偶爾用舌頭舔去葉寒星臉上的殘渣,那份親暱與信任,讓葉寒星的心中充滿了滿足與幸福。
葉寒星的笑聲戛然而止,一陣寒意自脊背升起,只見土丘背後悄然現出一條渾身碧藍、宛若幽靈般的巨狼,隔著搖曳的火光,其眼中閃爍著磷火般幽幽的光芒,緊緊鎖定著正開懷大笑的葉寒星。
葉寒星的瞳孔驟縮,一股寒意直透骨髓,彷彿連體溫都瞬間降至冰點。容不得他多想這狼為何身懷異色,葉寒星幾乎是本能地抄起身旁的鯨魚骨矛,投擲而出。想當年,全軍飛刀比賽中他亦是佼佼者,南疆首戰更是以軍刺脫手,近距離斬殺強敵,對自已的身手,他向來有著十足的自信,即便此刻體力未復,鯨骨矛的鋒利與堅韌早已在無數次戰鬥中證明過其價值。
然而,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
那碧藍巨狼猛然張口,竟從獠牙間噴吐出一個肉眼可見的風團,形如龍捲風,高速內旋的氣流化作一道半月形的刀刃,一閃即逝,“砰”的一聲,葉寒星手中的唯一防身之物——鯨魚骨矛,竟被生生削去一截,骨屑紛飛,火堆中也落入了不少,頓時“噼裡啪啦”作響。
骨矛滾落在地,其上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痕,宛如被軍刀重砍一般。葉寒星深知這骨矛的質地,心中驚駭莫名,即便是以他慣用的戰壕刀,也未必能造成如此效果。
更令人心悸的是,那道風刃餘勢未衰,竟將火堆的火苗壓低半寸,以毫釐之差擦過葉寒星的右頰,身後草叢被齊根削斷,幾片狗尾巴草的穗子在空中緩緩飄落。
“這……這是什麼怪物?”葉寒星目瞪口呆,心中滿是難以置信。
巨狼高傲地打了個響鼻,眼神中既有不屑也有嘲笑,彷彿是在嘲笑葉寒星的不自量力。那雙眼睛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讓葉寒星錯覺自已面對的不是一頭野獸,而是一個擁有高度智慧的生靈。
巨狼身上那股睥睨天下的氣勢,讓葉寒星心頭一緊,他迅速將懷中的果果護在身後,抄起火堆中的一根燃木,站直了身子。他不確定火是否還能成為威懾,但此刻,所有的常識都已失效。既然這狼能發出如此凌厲的風刃,那麼不畏火焰也在情理之中。
葉寒星弓身,將手中燃木對準巨狼,準備在它進攻的瞬間,以火攻其要害。他暗罵:“這他媽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葉寒星已抱定死戰之心,他緊盯著巨狼,緩緩移動步伐,尋找最佳反擊位置。空間狹小,風刃霸道,他必須確保果果的安全。
果果似乎感受到了緊張氣氛,竟爬上了葉寒星的頭頂,小爪子緊緊抓著頭髮。葉寒星焦急地喊道:“果果快下來!”但分神的瞬間,巨狼已動,火堆對它毫無阻礙,一躍之間,已近在咫尺。
葉寒星火把脫手,直擊巨狼面門,巨狼卻以風刃相迎,“蓬”的一聲,火星四濺,絢爛如煙花。巨狼被火星濺了一臉,怒不可遏,正欲發難,葉寒星已藉著火星的掩護,閃身至巨狼面前,一記重拳直擊其鼻樑。
“咔嚓”暴響,巨狼吃痛後退,葉寒星趁勢膝擊其腹,再補一拳於巨吻之上,心中暗自慶幸,這畜生若是再吐風刃,無異於自尋死路。
巨狼嗚咽一聲,倉皇退卻。葉寒星喘息未定,心中掛念果果安危,所幸小傢伙還穩穩坐在他頭上。他迅速拾起骨矛殘骸,深知全力一擊未能致命,再想偷襲已難。
鼻血順流而下,葉寒星無暇擦拭,眼前這狼已超乎想象,他心中無比渴望機關槍或56自動步槍的火力支援。
巨狼與葉寒星對峙,目光如炬,嘴角流出鮮血,一顆斷齒落在地上。葉寒星心中暗喜,拳頭終歸沒有白費。
巨狼狡猾地後退,顯然已學會揚長避短。葉寒星心下一沉,他知道,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巨狼站穩身形,再次張口,風刃疾射而來,葉寒星揮矛抵擋,就地翻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