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丹青疑惑一下,馬上又釋然。

也是,耳朵這種地方,總歸有點敏感。

雖說熟不拘禮了,但總歸男女有別。

對方的敏感帶,確實少碰少看為妙。

恰好老太又端一碗米湯進來,兩人便揭過這一節。

老太見兩位“俊小哥”似乎餓狠了,便道:“若兩位小哥兒不嫌棄,我給你們煮兩碗麵條.”

“是早起醒好的面,老頭子下了大力氣,揉捏成團,可有咬勁了.”

李丹青眼巴巴看著齊子蟄。

齊子蟄便從懷裡摸出銀角子,塞在老太手裡道:“如此,就麻煩阿婆了.”

老太把銀角子塞回齊子蟄手中,笑吟吟道:“麵條也不值錢,我請你們吃.”

齊子蟄沒有再爭搶,只道了謝。

等老太去煮麵條,齊子蟄信步出房,看了看院子情況。

又進房,朝窗外瞧了瞧。

未雨綢繆。

萬一又被追截呢。

一會兒,又坐到床邊,低聲和李丹青覆盤今日之事。

李丹青這會想起他早上劍刺魏凌希那一幕,真是驚心動魄。

她道:“你的劍再偏下一點,就刺中魏二郎心臟了。

如此,今日就是他喪期.”

齊子蟄道:“我留手了.”

“一劍結果了他,固然痛快,但從此,我們就背上人命官司.”

“到時逃脫了,到得京城,魏大郎可以憑此要挾我們.”

李丹青恍然,所以這個朝代,還是講究律法的。

就像魏老太和魏凌希想要弄死她,也得先佈局,誣陷她通`奸,再送她去祠堂,給她安上罪名。

還得強著她在供詞上簽字畫押,方抬去浸豬籠。

一切罪狀,都有憑有據。

而不是空口說一說,隨便就把人弄死。

正說著,聽見老太腳步聲,兩人便止話。

老太端著盤子,上面擱兩碗麵條,麵條上面,灑了一點蔥花。

李丹青歡呼一聲,忘記了壓嗓子,脆生生道:“我要這碗.”

她指著蔥花少的那碗。

隨即回過神,忙抬眼去瞧老太。

老太笑吟吟,似乎沒覺得她的聲音有不妥。

齊子蟄接盤子,放在案上,端了那碗蔥花少的,遞給李丹青。

李丹青接過,拿筷子撥開蔥花,伸筷去挾麵條。

碗裡突然多了一對筷子。

是齊子蟄伸筷過來,半橫著筷子,把她碗麵上的蔥花掃到自己碗裡。

老太笑道:“我也不愛吃蔥花,年輕那會,老頭子也是這樣幫我挑掉的.”

說著出去了。

齊子蟄一碗麵條很快吃完,擱下碗,抬頭見李丹青還剩下半碗麵條,用筷子撥著,就是不挾,便問道:“怎麼不吃了?”

李丹青答道:“飽了,吃不下了.”

齊子蟄便接過,把她剩下半碗麵條吃了。

待會還要逃亡,得吃飽些,積蓄力氣。

李丹青吃飽喝足,卻有些內急,想小解。

她伸足下地,準備套上鞋子去茅房。

齊子蟄一見,瞬間擱下碗,問道:“怎麼?”

一邊朝視窗看去。

杯弓蛇影中。

李丹青忙道:“沒事,我只是……”

“嗯,我要去上茅房.”

齊子蟄沉默一下,伸手過去道:“你還虛弱,我扶你出去,免阿婆生疑.”

李丹青便套好鞋子,搭在他手臂上,慢慢出房門。

老太聽見動靜,出來一問,聽說要上茅房,便指指院子裡用木板搭好的一處地方道:“茅房在那兒.”

說著補一句,“裡面沒有草紙,只有稻草扎.”

李丹青囧了一下,小聲跟齊子蟄道:“我只是小解.”

齊子蟄點點頭,一派淡然,只耳朵根又紅了起來。

李丹青小解畢,在院子裡水缸中舀水洗了手,又扶著齊子蟄的手臂回房。

坐到床沿上,她舒服籲口氣。

一時看到齊子蟄的靴子,忙道:“這靴子不是偏小擠腳麼,快脫了鬆快鬆快.”

齊子蟄怕燻著李丹青,便走到房門處,坐在門檻上脫靴子。

靴子偏小,擠腳,奔跑大半天,腳趾早紅腫了。

他一邊伸展足趾,一邊回頭道:“你且小睡一會,養養精神.”

李丹青便躺下,一時卻沒有睡意。

她道:“你坐近些,若不然,我睡不踏實.”

齊子蟄“嗯”一聲,待一陣穿堂風拂過,雙足的味道散了一些,方起身進去。

他坐到床邊,看一眼李丹青,壓低聲音道:“待老丈買了東西回來,咱們得換個地方待著。

這會子趕緊睡一睡.”

李丹青有點苦惱,“我一閉上眼睛,就心驚膽跳的,睡不著呢.”

齊子蟄想一想,伸出手指道:“要不,你抓著我手指.”

李丹青馬上伸手,握住齊子蟄的手指,閉眼道:“這樣踏實多了.”

大早上奔波到現在,實是疲累已極。

且吃飽了,也有睏意。

她很快就沉入夢鄉。

齊子蟄傾聽四周動靜,又瞥一眼李丹青的睡顏。

見有一絡髮絲粘在她額角,想伸手幫她撥上去,卻又忍住了。

她雖畫了粗眉,塗了黃粉,還是掩飾不住那股嬌美。

這會輕顰眉頭,在夢中嘆氣,很是可憐。

齊子蟄移開視線,看向門外。

隔一會,度著李丹青已睡熟,便動了動手指,想要抽回。

不想才一動,卻被攥得更緊了。

他只好任她握著,一想替她厭憎魏大郎。

魏大郎真是負情薄義,狼心狗肺。

為著當權貴女婿,便要汙髮妻清名,置髮妻於死地。

到了京城,倒要看看,他到底攀上了誰。

李丹青做著夢。

夢裡,她和齊子蟄終於逃出石龍鎮,騎著快馬到了京城。

一至京城,齊子蟄便拋下她,回了武安侯府和親人團聚。

她則尋到新科狀元府,想跟魏大郎討一個說法。

在見到魏大郎時,她呆了呆。

怪不得京城權貴之女會迷上魏大郎,原來魏大郎長成這樣。

整個人是斯文敗類和禁慾類的結合。

她跟魏大郎要休書,魏大郎道:“你又沒去處,不若留在我身邊當妾侍,我可保你衣食無憂.”

李丹青氣極,喝道:“魏大郎……”

話音一落,卻覺掌心一空,瞬間醒來。

她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喃喃道:“這是哪兒?”

齊子蟄探頭道:“這是老丈家中。

你夢見什麼了?”

嘴裡問著,心下很是不快。

那個薄情郎如此待你,你卻在夢中叫他名字。

未待李丹青回答,他已看向門外。

老丈揹著一隻麻袋回來了。

麻袋裡,是齊子蟄交代置辦的東西。

還有一大疊草紙。

齊子蟄換上老丈幫忙買的新靴子,拿出葫蘆裝了水,再紮緊麻袋,往肩膀一背,喊李丹青道:“走!”

老丈追到門外,把置辦東西剩下的銀角子塞過去道:“這是剩下的.”

齊子蟄拿了,走兩步把銀角子放地下道:“老丈,這是給你買茶果的.”

他話音一落,臉色已一變,迅速俯身,朝李丹青道:“上背!”

李丹青忙爬到他背上。

齊子蟄急速躥前。

才躥出數步,眼前已出現數騎,團團圍住他們。

領頭的朱峰喝道:“哪裡跑?”

齊子蟄嘆了口氣,朝李丹青道:“跑不掉.”

李丹青從他背上滑下來,十分費解,“這回,又是如何找到我們的?”

要弄清這個問題,下一輪才能避免失誤。

齊子蟄看向朱峰,拱手道:“只有一個問題,你們是如何找到這兒的?”

朱峰見他不跑,倒不介意回答他的問題。

“洛蘭身邊的丫鬟,擅裝扮和調香,每套經她手的衣裳,都薰了百媚甜香.”

“百媚甜香的香味若有若無,不留心嗅,幾乎嗅不出來。

但倚雲樓裡這隻小狗,最愛嗅這香。

抱著它出來,一路嗅著,也就找到你們了.”

朱峰說至這裡,懷裡抱著的小狗“汪”一聲,朝李丹青亂吠。

李丹青身上穿的男裝,可不正是香兒替她換上的麼?

李丹青苦笑一聲,想不到啊想不到,又踩坑了。

朱峰喝斥手下縛了齊子蟄和李丹青,堵了他們的嘴。

不遠處傳來“得得”馬蹄聲,季同領著數十名魏氏宗族子弟圍了過來。

季同指著齊子蟄和李丹青,朝朱峰問道:“兄臺為何捉他們?”

朱峰見對方人強馬壯,人數比他多一倍,度著打起來討不了好,便指著齊子蟄道:“這人得罪了我家主子,主子命我們捉他回去.”

季同馬上道:“好教兄臺得知,這人本寄住在魏家.”

“今早,族弟魏二郎領人破門,目睹他和魏家婦李丹娘赤身在床……”

“他一劍刺傷魏二郎,飛腳踹傷楊二郎,攜了李丹娘逃出魏家.”

“魏家人報到族中,族長令我帶人出來搜尋他們.”

“剛剛,有人來報,說在馬市見過可疑之人,據形容,正是他們,我便領著人趕來了.”

季同抱拳,“此人私`通魏家婦,是為奸`夫,按族規,須得捉去祠堂審問一番,再與淫`婦李丹娘一道浸豬籠,以儆效尤.”

朱峰權衡得失,抱拳道:“既是姦夫,自然要浸豬籠.”

“只我須得向主子交代.”

“這樣,我把人交給你們,跟你們一道去祠堂.”

“到時親眼看你們將他浸豬籠.”

“待回去,如實稟報主子,此事便也了了.”

季同見對方有數騎,身手似乎不凡,忖度一下,便道:“也可.”

下一刻,齊子蟄和李丹青被移交給季同。

一個多時辰後,齊子蟄和李丹青被押進魏氏祠堂內。

族長很快來了,憤怒指責齊子蟄私通魏家婦並傷了魏二郎的事。

接下來的審問過程,跟前幾輪大同小異。

審到一半時,楊飛羽攙扶著魏二郎來了。

魏二郎肩膀處的傷口已包紮好,大夫叮囑過,為免牽動傷口,暫不能亂動,也不能說話。

他進了祠堂,雙眼憤火看著齊子蟄,到底忍著沒有說話,只坐到族長身邊。

隔一會,魏三娘也來了。

她拿劍抵在齊子蟄胸口,掏出他嘴裡的手帕子,邊哭邊瘋叫:“爾言,你告訴我實話,是不是嫂子勾引你,唆使你傷我二哥的?你是不是被陷害的?”

李丹青在旁邊見魏三娘發病,不由縮了縮身子。

嗚,她待會兒會不會像上一輪一樣,拿劍戳我的臉?

好痛的啊!

齊子蟄側頭瞥一眼李丹青,也不想看見她被戳臉,當下朝魏三娘嘆道:“是你救了我一命,收留我住在魏家,我是什麼樣的人,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

“三娘,我眼裡只有你,哪看得見別人.”

魏三娘一下轉向族長,嚷道:“爾言是被冤枉的.”

說著舉劍去削他手中繩索。

族長早朝季同使個眼色。

季同一步上前,一掌劈昏魏三娘,把她拖到一邊。

齊子蟄趁著嘴巴還沒被堵上,朝李丹青道:“下一輪,快馬加鞭,直奔城門。

至少,要知道城門處的虛實.”

很快,他被堵上嘴。

審問繼續中。

奸`夫`淫`婦沒有一點點骨氣,很快招供,簽字畫押。

族長喊道:“上籠!”

豬籠抬進來了。

李丹青嗅得一股豬糞味,大感不妙。

族長喊道:“裝籠!”

她被裝進粘有豬糞的豬籠內。

流淚,再有下回,一定要爭取裝進那隻沒有臭味的豬籠。

外間黑黝黝,夜風吹得人心肝痛。

四個精壯漢抬著兩隻豬籠,腳步匆匆。

很快,到了河邊。

族長喊道:“沉塘!”

兩隻豬籠吊進水下,沉入河中,漸漸消失不見。

李丹青知道自己在噩夢裡,她大喝一聲,睜開眼睛,醒了。

床帳高高撩起,床對面,是木頭案几,案几上面,是木頭窗扇。

她猛然坐起,轉頭喊道:“齊子蟄!”

身邊野男人瞬間睜眼,彈跳而起,一邊披衣,一邊衝往門邊。

門“轟”一聲,被踹開了。

一堆人湧了進來。

齊子蟄閃電般伸手,奪了楊飛羽的劍,舉劍架到魏老太脖子上,一邊喝斥眾人退後。

魏凌希撥劍,憤怒喝斥道:“爾言,放開我母親!”

兵荒馬亂中,李丹青已穿好衣裳,套了鞋子,尖聲哭喊道:“我對不起大郎,我不活了!”

說著,看準角度,朝門邊的牆上撞去。

如上輪那樣,她撞進魏凌希懷中。

下一刻,齊子蟄推開魏老太,劍刺魏凌希,踹飛楊飛羽。

再下一刻,齊子蟄左手握劍,右手抱起李丹青,疾奔到大門外。

解馬,兩人一騎,朝城門方向急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