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田心裡明白了大概是什麼情況,“你不想要,那我拿走了。
不過阿姨提醒你,你和你父母的問題需要解決。
中考還有一學期了,你這樣很耽誤事.”
陳偌宇就低下頭去,小聲說,“您放心,不會賴在您家不走的.”
羅田說,“我沒這個意思。
東西我幫你拿走了,你學你的,有需要讓高運博打我手機。
運博?怎麼吃完了不收拾桌子,你人呢?”
此時高運博吃飽喝足,已經回自己臥室倒在床上睡得不知死活。
羅田知道他昨晚被陳偌宇的鼾聲折騰夠嗆,便沒再說他,只交代一句“我出去了”,便提著果籃出門。
路上她給高天順發微信告知,說自己去探病,卻沒得到回覆。
她來到醫院,貓進403號單人病房,不見高天順和王姐,只有一個高麗英在閉眼躺著。
她將果籃放在床頭,輕輕叫一聲媽。
高麗英睜開眼,連招呼的力氣都沒有。
羅田看著面前哼哼唧唧的一攤病肉,心裡實在有火,看這情況,這籃水果她也吃不下去,倒不如不帶。
當初嫁到高家時高麗英對她那麼好,甚至比對親兒子還好,她都記得,婆媳矛盾在她那邊統統不存在,而那個高天順則是名義公公,實則一年不見半回人影。
她心裡當然清楚,這份好主要是因為當年孩子戶口隨媽,而羅田自己是許多人都搶著要的北京戶口,再加上長相姣好,各方面都令人滿意,所以零三年那會兒高麗英不顧非典橫行,逼著高建羅田趕緊成婚,趕緊鼓搗一個孩子出來。
孩子出世是個男孩,高麗英也歡喜得不得了,誰知道沒享幾天福便出了事,直到高麗英身體垮掉,高天順才難得地露一次面。
而面前這位,她實在不願相信這是當初對她百般疼愛的婆婆。
她在微信上連輸一串字給高建,說咱爸和王姐不知去向,媽說不了話,你趕緊回來。
按傳送前又覺得不妥,全部刪掉,決定不能弄得高建公司醫院兩頭都心神不寧。
但首先她要找到失蹤的高天順。
高運博睡到九點多才醒,醒來之後第一反應是不能再睡了,他這幾天死豬一樣一得空就睡,別人都不知道寫了多少作業,做了多少道題了,他不能落下。
所以他拉著書包去爸媽臥室找陳偌宇,打算一起學習,協同進步,進屋卻發現少了東西。
呆立半晌才想起來少了果籃。
詢問之下竟是被羅田拿走扔了。
他心說他老媽可真捨得,雖然平時也花錢如流水,可這麼一大籃水果就這麼丟掉任誰都會可惜。
之前見裡面的蘋果色澤自然而且個個飽滿,看一眼就知道沒打蠟,本來還想睡醒了吃一個呢。
這麼說,那張留言紙也一併丟了。
他心想丟了也好,他不願意再因為這張紙條惹什麼亂子,然後這邊費心安撫情緒,那邊還得向林紅解釋,兩頭忙活兩頭不落好。
怎麼說都是人家家事,自己不該摻和,送果籃的囑託已經完成,自己不虧欠別人什麼。
所以最後,他發了資訊給林紅告知這事,說陳偌宇看也沒看將果籃丟了,自己沒有攔住,實在很抱歉。
林紅立刻發來說沒事沒事,麻煩你了。
高運博放心了,知道自己沒責任,就和陳偌宇一起趴在床邊寫卷子。
羅田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人,只好回到病房候著。
半個小時後高天順自己出現,他見到羅田並無訝異之色,只是打了聲招呼就坐下,自己擺弄手機。
羅田起身,打算給高天順削個蘋果,蘋果一拿起,才發現下面藏有一張紙巾,拿出一瞧臉色大變,心想毀了,這是人家特地請孩子回去的,不是單純送吃的。
但現今這果籃也不好再拿回去,單拿一張餐巾紙回去,又實在沒重量,估計會被那個傻小子當場揉了扔進垃圾桶,只好回去口述。
她拿了刀蹲在一旁削皮,作隨意狀詢問,“媽的狀態好像不是太好,有點疲態,最近睡眠不好嗎?”
高天順點頭。
羅田心想,狗屁。
手裡的蘋果已經削好,她用刀剜下一塊嚐了嚐說味道可以,再找到床頭的碗,切成塊裝好遞給高天順。
羅田問,“王姐人呢,去吃早飯嗎?”
高天順點頭。
“媽最近療養情況好嗎?”
高天順點頭。
“您最近身體好嗎?”
高天順點頭。
羅田知道再問問不出什麼,高天順正沉浸於自己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和手機對面的不知道姓甚名誰。
平時在家裡他也是這個樣子。
但想到高天順已經奔波十餘載,好不容易迴歸家庭卻還是這個樣子,遙遙無期,看不到盡頭,又想到高天順似乎也沒幾年好活,他的生活無論過去或以後都是一樣,也蠻辛苦。
羅田藉口去上廁所,打算遠離他手機裡的爛攤子。
她在衛生間裡撥通王姐手機號碼。
對面很快接通。
羅田說,“我在醫院,您去哪兒了?”
王姐道,“剛才高叔讓我回家休息。
我馬上就進屋。
羅小妹你在醫院?”
羅田心驚。
因為高天順目的明確,支走王姐怕她把實話捅穿,她心想,唯一的這點算計用在自家人身上,對外則拖泥帶水黏黏糊糊,那是怎樣一個腦子不清楚。
她對電話說,“運博有同學來找他玩,現在在家,您上去不太方便,您可以去遛遛彎,或者回小臥關上門睡一會兒,玩玩手機,他們會比較吵.”
王姐說,“瞭解,我不打擾他們,需要給他們做午飯吃嗎?”
羅田道,“他們願意訂外賣吃,您休息您的,醫院這裡有我照看。
還有一事,老太太情況怎樣?庸醫哪裡來的?什麼時候來的?”
對面停了停,然後道,“上星期二來的,五十多歲一女的,說自創一套細胞活化療法,具體還說了一大堆我沒記住,其實我看就是用手在那兒拍阿姨的腿,說得玄乎其玄跟氣功似的,然後每天飯後還給她喝什麼營養水,說補充細胞液什麼的,還說堅持個把月那條廢腿就能好。
叔叔一直不讓我說,之前是偷偷給小陳打的電話。
很抱歉這麼晚才告知,實在是阿姨這些天過得很艱苦.”
羅田愣了半晌才道,“你先回去休息吧,有事再聯絡您.”
說罷她將電話結束通話,回到病房。
剛才削的蘋果依然在碗裡堆得冒尖。
羅田走過去捏一塊來吃,覺得蘋果不像蘋果梨不像梨,什麼味道都有又什麼味道也無。
病床上高麗英口中有汩汩白泡冒出,看得羅田一陣噁心,她連忙將蘋果嚥下以免嘔吐,抽幾張紙出來替高麗英擦嘴,邊擦邊說,“我覺得媽狀況很不對,應該叫醫生來.”
高天順說,“沒什麼,肯定會好的。
護士每天來檢查都沒說有事.”
羅田道,“沒說有事,又不是說她沒事,最好還是叫醫生來,要不我去,您歇著吧.”
高天順倒沒不耐煩,只是低頭忙自己的,靠不變的那一兩句來應付羅田。
羅田沒話找話功力耗盡,只能拿張椅子來坐,將手機開了靜音玩消消樂。
陳偌宇在高運博家相安無事度過了半天。
下午高運博出發去開言堂,陳偌宇和王姐留家。
由於蜷在床上太長時間,頸椎稍一活動就咔咔作響,只好搬離臥室陪王姐坐在客廳稍作調整。
還有就是因為作業實在寫不下去,做一錯一,錯得他很煩躁。
那麼現在,他只能陪這陌生大媽看中央八套的智障苦情戲,且半天沒敢吭聲說換臺。
後來他索性學了前幾天的高運博,鑽回臥室大睡特睡,禮數什麼的都不顧了。
高運博夾在一幫背大書包的小駝背們魚貫進入開言堂vip專區,卻在大片羅鍋中央發現一張熟悉的白臉。
他擠過去道,“張巖,你也來這裡上課?”
張巖扭頭過來,見是高運博便道,“之前課時還沒上完,先去上語文,還得上數學,得晚上呢.”
高運博道,“我也晚上,一起回家?”
張巖說,“不了,我媽來接。
陳偌宇在你家?”
高運博咬緊嘴唇問,“你怎麼知道?”
張巖說,“本來商量好是我接濟他,卻被你截胡。
另外還有一點,別告訴他爸媽你們家在哪兒,他父母我見過,很怪的人物。
上次十一出國之前我們兩家吃了個飯,他爸拉著我說了半個小時客套話,硬是要我幫陳偌宇搞學習,還非說我是學校最優秀的學生,又跟他兒子是好哥們兒,所以理應扶持。
他媽則是一句話不說,又給我剝桔子又給我倒茶水。
我想陳偌宇在旁邊看得想死的心都有,我看他一直低頭鼓搗手機,卻只是點了微信退出去,點了遊戲又退出去,不斷往復,脖子都快僵了也不活動一下,簡直煎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