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這空閒期間劉豔敏不在,那麼他大可以隨心所欲。
但他還是有顧慮。
所以他想,等劉豔敏回家他才做玩手機狀,他要逼迫劉豔敏先服軟。
因為劉豔敏對成績的敏感比他更甚,所以他確實玩得起。
所以,趁劉豔敏不在,他最好抓緊時間去學,因為冷戰是持久戰,學習更是持久戰,必須要取其平衡。
這空閒時間寫作業最好。
三點多,張巖看到手機上有陳偌宇的微信,是向他借三百塊錢的,卻沒說用途。
他沒當回事便把錢轉過去,並說不急著還。
後來他為之後悔。
但現在張巖可不知道,他哪會知道。
直到晚上六點左右,劉豔敏回家,見張巖半坐半躺地斜在沙發上打遊戲,心裡騰起不爽。
她換了鞋走進衛生間卸妝,十分鐘後出來見張巖保持這一個姿勢躺了好久,她心想,不會一整天都在玩這個遊戲吧。
她悶聲不響進廚房煮了掛麵,回客廳把兩個碗放在桌上,然後盯著張巖看,隔了半天才道一句,“別玩了,吃飯.”
張巖抬起眼皮瞟一眼,又低頭說,“吃過了.”
劉豔敏沒吭聲。
然後張巖聽見她坐下,開始噗嚕嚕地吸溜麵條,打定了主意不抬頭看。
今天遊戲玩得也很不順手。
遊戲玩了三個回合,正打算再開第四局,就聽得劉豔敏在說,“期末成績不打算給我看了?”
張巖一邊打遊戲一邊慢騰騰地起身,翻出成績條丟在桌子上,然後坐回原處繼續打。
雖全程沒抬眼,但他能感到劉豔敏此刻的不爽,連空氣都有緊繃感。
他相信劉豔敏心中的緊繃感要比他的更難捱。
他聽見劉豔敏說,“不打算解釋一下?”
張巖頭也不抬地回答,“我說過我不學了.”
他知道劉豔敏不做聲是在發愣。
他真得意啊。
不是要成績嗎?不是要面子嗎?不是喜歡監視我嗎?儘管來吧。
我還怕嚇著你。
然後他聽到劉豔敏去收拾碗筷,這才抬起頭活動早就僵硬的頸椎。
劉豔敏從廚房出來,回了臥室,然後出臥室,進衛生間,洗了手,又出來徘徊轉圈。
張巖抬起頭瞅著他,感到劉豔敏的煩亂在房間裡四處亂竄,他心裡就有暢快。
相互撕扯折磨的暢快感。
當天晚上家長群和學生群都一片沸騰,因為陳偌宇人找不著了,到現在也沒回家。
上午陳偉和張莉談話之後,就離開學校回了家,後來看家長群裡張莉開始釋出假期各種注意事項,知道家長會已經結束,但一個多小時之後陳偌宇還沒到家。
陳偉以為是因為考差了怕捱揍才不敢回家,就銷了一上午的假,去正弘山社群站今天的門崗,晚上回家卻不見陳偌宇的蹤影,打了幾個電話也不接,這才問詢家長群,各家長問自家孩子,孩子們在班群裡互相問同學,一大圈問下來,沒人知道陳偌宇的下落。
家長群裡寬慰和規勸齊飛,有的讓陳偌宇爸爸別擔心,孩子一時賭氣,會自己回來的,也有人說陳偉扇孩子巴掌實在不妥,尤其是這樣的大小夥子。
陳偉說平常都是這樣,小孩也沒說什麼。
家長群那邊炸開鍋,學生群裡有好多人艾特陳偌宇,許多人私信問他你在哪兒,你是否安全,卻都沒有回信。
鬧到半夜,陳偉報警,又連夜調出學校附近路口的監控,凌晨一點五十左右,他們終於發現陳偌宇的蹤跡。
監控顯示,陳偌宇從學校跑出,一路跑到距學校兩公里外的一個路口,上了一輛計程車,由蓮石路出了海淀經石景山往門頭溝方向去。
警察火速聯絡到了計程車公司,根據車牌聯絡到載送陳偌宇的司機。
經詢問,他們趕往陳偌宇的下車地點,將方圓一里的農家樂和飯館進行排查,挨家留下陳偌宇學生證上的照片,要他們多加留意。
折騰到早上,依然不見陳偌宇的蹤影。
這一晚高運博被陳偌宇失蹤這事兒鬧得無法安枕,一是因為前幾天早中晚都在睡,二是實在放心不下。
班級群也鬧了一晚,簡直不得安生。
而陳偌宇人到底在哪兒,目前還無人知曉。
上午羅田開車和高運博一同到門頭溝出遊,高運博照常睡了一路,將沿途風景什麼的拋到腦後。
車一路七拐八繞,讓高運博夢見了科技館的地震模擬器。
羅田開車找了個民宿,班級群裡的討論聲浪依然餘波未平。
問說人是否找到,答說還沒訊息,再問再答總是還沒訊息。
這些都讓高運博面對著烤得焦香的虹鱒魚卻提不起食慾。
飯桌對面羅田見小孩低著頭幹嘬筷子尖,心裡覺得不對勁。
最近他怎麼總這樣,喜怒無常的,情緒陰晴不定,越來越摸不透了,這讓她有隱隱的憂心,因為她知道自家小孩的敏感,靦腆,所以她必須也一樣敏感,才能與小孩共情。
劉豔敏五點多就醒了,但她待在臥室裡校對文稿四個多小時。
抬起頭活動頸椎時,她才想起張巖還沒吃早飯,然而指標已奔往十一點,於是開啟門探出頭去,發現張巖已經不知去向。
於是她把門關上。
一個小時前張巖已經出門,去看了場電影散心。
期間他一直無法專注,手裡抓著手機不放,他希望陳偌宇能給他回個信,因為他有預感自己可能闖了禍。
在外面買了漢堡隨便填飽肚子後,張巖回到家,躺在床上發呆。
他只是覺得自己像無頭蒼蠅。
早上突然想到看電影,然後就去看了。
現在回到家卻感覺什麼都沒做,提不起精神,簡直十足頹廢。
他想睡覺嗎?可是閉上眼睛半天還是睡不著,因為腦子亂糟糟的,各種雜亂的思緒在互相沖撞,又衝撞得像是一片空白,虛空無物。
真正讓他有搖擺感的,是劉豔敏緊閉的臥室門。
他對此無比糾結。
而手機對面不知身在何方的陳偌宇更讓他糾結,因為出逃經費由他無意提供。
出事了他會很自責。
這些事情無端,雜亂,惹人煩躁,放假第一天,他就有了盼望開學的感覺。
陳偌宇一天都沒有音信,張巖一天沒有安心。
而第二天一早,陳偌宇的視訊通話請求就發到了張巖手機上。
影片裡陳偌宇的小臉裹在羽絨服裡,眉眼低垂,眼袋堆到一起。
張巖說,“你那裡下雪了?你在哪裡?”
陳偌宇說,“門頭溝有個郊野公園,這兩天一直裡面一座小山丘上吃睡。
“走的時候身上有二十多塊錢,所以在山腳下小賣店裡買了水和食物。
後來向你要了三百塊錢,就買了點壓縮餅乾,還買了個熱水袋,結果忘了這兒沒有熱水,你說我傻不傻。
“不用擔心我,我很強悍的,在我家裡活得下去,還怕在外面活不下去嗎。
在這挺好的,除了冷,手成天都是僵的,作業沒動幾筆。
晚上很黑,但是倒不害怕,只要沒有蚊子蟲子的我就不怕。
呵呵…”陳偌宇在一片雪白的映襯下傻呵呵地笑,而且因為4g不暢的關係笑得一卡一卡的,挺搞笑的,張巖卻有想哭的感覺,甚至不知說什麼好。
他看著陳偌宇,想張嘴說話,卻被喉嚨裡一股鹹鹹的氣息掀翻,兩顆眼淚掉出來。
陳偌宇卻哈哈笑得更歡了。
張巖立刻抹了一把眼睛紅著臉說,“你真敢啊,這麼大動作。
玩高興了?都不打算回去了吧.”
陳偌宇收起笑容,“不想回去。
但我要找暖和的地方寫作業,作業不敢再落下。
我想清楚了,我要考出去,再也不回北京了.”
張巖說,“你回來吧,別折騰自己了。
我家附近有小旅館,我去給你問問長住能不能優惠一點。
貴的我付不起,但至少也是個住的地方。
我做你贊助.”
陳偌宇愣了會兒神,然後說,“不用麻煩了.”
張巖說,“要的。
你想辦法回來,我現在去.”
話還沒說完,陳偌宇那邊突然斷了。
張巖趁現在立刻動身跑去幾十米外的小旅店打探情況。
前臺接待的說,長住的話最低只能七十五元一晚。
對錢張巖倒不心疼,他從小壓歲錢攢起來還算挺多,撐到中考結束勉強足夠。
但中考之後呢,他還能怎麼辦。
他知道這絕對不是長久之計。
他想,這樣真的能幫到他嗎?路上陳偌宇的影片電話再打來。
陳偌宇說天氣太冷了,手機凍關機了,捂在懷裡半天才開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