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運博與羅田剛吃完晚飯,恰好接到高建的電話說水管修好,可以回家。
時間剛好。
回家路上高運博習慣性地掏出手機想給王溪林發微信,點開,又見那兩條令人不悅的資訊。
他用手指在上面長按一會兒,將其刪除。
到家後他仍控制不住想找人聊天的衝動,卻又覺得找誰都不自在。
除了王溪林,媽媽羅田,張巖以及班群之外,微信裡排得最靠上的人是賈卓君,還是兩個月前問他要物理暑假作業的。
其實王溪林曾有一段時間作為高運博的置頂好友,但後來,高運博無意間聽別人提到,如果你置頂了ta,而ta微信裡的你卻可以被任何人給刷下去,那豈不是很沒面子。
於是他便取消了所有置頂。
但微信上找他的人不多,王溪林一時半會兒還刷不下去。
已經八點一刻,他卻剛寫完三張卷子,書包裡還有四張空白卷等著他,他甩甩手,剛打算看看手機,就聽到羅田開門的聲音。
他連忙按下了鎖屏鍵,作一副收拾書包的樣子。
羅田道,“要不要吃水果?我上午買有橙子和櫻桃。
今天的櫻桃很新鮮.”
“嗯,媽,我爺爺不回來了?”
羅田擦擦鼻子說,“他又留醫院了.”
這時高建在客廳道,“我剛看家族群裡有人發一條連結,說最近發現有商販用染色劑處理櫻桃,最近還是少買.”
“怎麼?連櫻桃也沒法吃了?”
“最好少吃。
給兒子吃橙,櫻桃回頭我吃.”
“算了,我吃吧。
你吃不吃橙?”
“讓兒子吃橙,我不吃.”
水果分配完畢,高運博面前擺好一盤切成瓣狀的橙子。
趁吃水果的空當,高運博想到,到底這兩個人混熟了之後,相處的方寸究竟該如何把握。
是不是真像王溪林媽媽所說?他確實搞不清朋友越界與否。
於是第二天,高運博有意向王溪林示弱,所以昨天晚上寫齊了所有作業,早早到學校來專心等人。
何小楷進班後便問高運博要卷子抄,一張接著一張的,最後高運博不勝其煩,乾脆把書包整個丟給他。
高運博的小組組長高霈霈進班,高運博趴在桌上頭也不抬地和她打招呼說,“組長,我的作業全部問何小楷要,然後,就不要打擾我,我要睡覺.”
高霈霈說,“先別睡,你自己去要回來再給我.”
高運博依然擺了一副慵懶的樣子說,“收作業是組長的工作,收我的和收何小楷的從本質上沒有差別.”
高霈霈甩著馬尾辮坐下來說,“行吧,你睡你的,但你要負責催何小楷速度快點,抄完一份給我一份,咱們組除了你和雨佳之外,誰的作業都不好收.”
高運博說,“陶影?周捷?還是魏宏俊?”
高霈霈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說,“都是,你最省心.”
高運博道,“真的嗎?我受寵若驚.”
剛趴一會兒,陳偌宇嚎叫著“高運博借我作業”邊一頭扎進教室。
高運博迅速將他打發給何小楷讓他倆去單獨協商。
這時高運博看到樓道里有個穿黑色夾克的身影,知道是王溪林來了。
他迅速起身跑到王溪林面前,一個急剎險險止步。
“來了?”
“你今天心情挺好?”
“打聲招呼而已,沒別的意思說罷高運博推著王溪林的肩膀,把他推進班。
“你今天沒作業補?”
王溪林問,“你不是為了早睡,一向都會留些作業早上來補?”
高運博笑道,“我知道,我昨天寫得快,一早來學校玩。
你也應該早來陪我.”
說著他欲用手指戳王溪林的肚皮,卻被王溪林鉗住手腕,把高運博的犯罪意圖扼殺在搖籃裡。
僵持數秒,王溪林手一鬆笑著跳開,“那首歌怎麼樣?前幾天發給你的那個,昨天忘記問你意見.”
“好聽,我在網易雲裡下載了。
咳,我還是想說,有沒有可能跟你媽商量,拿回你的ipad?呵,我一乍沒人閒聊感覺還是無聊.”
王溪林攤手說,“沒戲。
她說我上回數學考得太差。
那都多久之前的事了,昨天才拿出來說…”高運博說,“下次數學考得好一點,也許就還你了呢?”
王溪林說,“不可能的,考不好的,就別指望了.”
高運博一拍手道,“電腦上也可以下載微信。
你媽沒把你電腦收了吧?”
王溪林說,“但她電腦不也說要限制了嘛,不讓我用的。
我可不敢頂風作案。
前天已經大吵了一架,再吵沒必要了.”
高運博就有些失望地說,“那沒轍了,真沒轍了。
很抱歉害你和你媽吵架.”
王溪林看看他,邊笑邊摸摸他的頭說,“行了,在學校多聊一會兒就可以了.”
高霈霈過來跟高運博要作業,高運博只好轉頭去和陳偌宇何小楷二人搶卷子。
課間操跑步時間。
此時高運博正勉強跟著狂奔的同學們在跑道上疾馳。
王溪林和張巖已經不知道哪兒去了。
高運博決定等他們,一邊放慢腳步一邊向後張望。
當他看到伊曉天擋在王溪林面前和他倆聊天的時候,他條件反射般向前猛衝了一小段,再次把他倆甩在後面。
他遠遠看到張巖在伊曉天小腿上踢了一腳,伊曉天就和他嬉笑打鬧起來。
王溪林受不了,也開始衝刺。
高運博乾脆挪到一邊假裝繫鞋帶等王溪林跑過來。
但因為沒控制好時機,他看見王溪林嗖一下從他身邊呼嘯而過,鞋帶才剛剛解開。
他一邊喊等一下,一邊隨便打個死結,剛想站起身追趕,就被狂奔過來的張巖一把拽住袖子往前拉。
高運博身子猛地前傾,為保持平衡,低著頭往前猛衝一段距離,差點栽在跑道上,剛控制好平衡還沒來得及抬頭,腦袋就把不知道誰給頂了出去,險些把脖子撞斷。
當他終於站直了身回頭看時,卻見伊曉天臉朝下在跑道上趴著,看起來和死了一樣。
而後,伊曉天逞強似的裝沒事人,迅速起身撣撣土繼續跟著大部隊跑,作出一副毫髮無損的樣子。
但他的鼻頭還是被擦破一點皮,有些許血跡。
後來,高運博和張巖把他送進醫務室。
出來的時候,伊曉天的鼻頭貼上了小熊創可貼,看上去十分滑稽。
高運博見伊曉天十分大度,並沒有要埋怨他的意思,所以回教室的路上,高運博就埋怨起張巖來。
伊曉天摸著自己鼻子上的創可貼笑著說,“沒事沒事,謝謝你倆陪我過來.”
高運博說,“還是謝張巖去,他賜給你的創可貼。
跟你很配.”
張巖聽見這話就搖晃著高運博的胳膊說,“對不起了你倆。
我真不是故意的。
待會兒下體育課一人一瓶奶茶賠罪.”
高運博道,“我要咖啡。
我袖子差點被你拽斷.”
“好好,什麼都行。
哎,聽小林說他正逼你讀奧斯汀?”
“呃,別提醒我,我每天放學都提醒自己回家讀書,結果一寫完作業就忘,所以擱置到現在。
你別跟他告狀.”
“哈哈,當然不會。
小林是真喜歡讀,昨天他告訴我他又讀完一本《月亮與六便士》.”
“你喜不喜歡讀?”
“我?我和你一樣,純文學白痴一枚.”
“哦,嘲笑我?”
高運博撲上前去抓撓張巖肚皮,卻因為張巖毫無反應而白費力氣,深受打擊,氣到吐血。
高運博埋怨道,“呼,只有我怕癢?太不公平.”
張巖聽罷立刻慫恿伊曉天一起去撓他肚皮,對高運博施以報復。
三人在樓道里嘻嘻哈哈鬧作一團時上課鈴打響,高運博立刻藉機鑽出混戰。
王溪林回到家,拔下門上插著的鑰匙,卻看見何一萍的身子正立在門口,且神態窘迫,手不自然地在衣襟上擦了擦。
“回來了?”
顯然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王溪林的視線繞過何一萍,看到客廳沙發上的男人竟真是王駿業,這麼說昨天的電話真是他了。
男人道,“不認識我了,小林?”
荒謬感席捲全身,是那種時過境遷後僅存的熟悉感與迷離感。
王溪林感到頭頂的吊燈讓他目眩,於是他用一隻手撐著牆小聲地道,“認識,你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