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一萍愣了愣才道,“小林,你這麼跟你媽媽說話是不是,在學校沒學會別的學會發脾氣了是不是。
誰允許你命令你媽媽了?你…噢,我現在可算明白,什麼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原來每天在學校跟這種人混,能像話才怪。
平時把ipad設上密碼不讓人看,原來在這事兒上防著我們呢。
你們班這姓高的學習也好不到哪兒去吧,我一猜就得是你們班倒數,以後也成不了什麼大氣候.”
“你閉嘴,你沒完了是嗎?他就那麼一說,你就那麼一看,又能怎麼樣啊,再說了。
他怎麼說怎麼做,都跟你一個同學家長之間沒有任何關係,如果你非要替一個認都不認識的別人家爺爺打抱不平,罵人家一頓才覺得舒服,好,你就去舒服你的,但是,實際上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你有什麼說別人的理由?”
“我看見了,就沒有理由不說。
你自己看清楚了,他說的可不是什麼人話。
你要跟他學壞了,你說該怎麼辦?他給你發這種資訊的時候,你就應該告訴他你這麼說不應該,你得尊敬長輩。
你們一幫小孩子怎能這樣談論大人?”
王溪林早把別的拋在腦後,他清楚此刻的自己被激得完全情緒化,但那又如何?他覺得自己真是何其悲壯。
“與你無關,你又不認識他,更不瞭解他,你除了會說風涼話還會做什麼?”
“是,我管不著他,可我得管你。
你以前可不敢站在這兒和我叫板吧,所以,這叫板可以到此為止了。
讓我來告訴你,你自己沒有意識到,你現在已經被這種人帶壞了,帶偏了。
成績下降,脾氣變大,現在還學會頂嘴,學會瞎嚷嚷了,就這種連尊老敬老都學不會的人,你還能指望他學什麼好,居然還在為他辯解?他把你帶得也沒有良心了.”
“好,他沒出息,我也沒良心,但就算他再怎麼沒出息,也不會落到像你一樣,窩在一個小店裡替別人數一輩子的錢.”
這會兒高運博正戴著耳機單曲迴圈王溪林分享的那首歌。
他看到王溪林又給他發了微信,於是高興地點開,卻大驚失色。
“你好,我是王溪林媽媽。
以後麻煩你儘量不要給他發微信或打電話,在學校儘量少去打擾他,讓他專心學習,專心做功課。
如果有事要找,請你的家長直接找我。
我的電話號碼和微訊號均為137881867**,有需要請聯絡我,謝謝配合.”
“另外,希望你注意言辭,也以後做有良心的孩子.”
這會兒張志國正下班回家,把包往桌子上一甩,自己癱倒在沙發上慵懶地閉上眼,嘴裡不停抱怨自己上午遇到了奇葩病人,問他超聲科醫生是不是人人都能做云云。
劉豔敏斜眼看了看他大字形的坐姿,嘴裡就抱怨著,“都一個樣子.”
張志國好費力地睜開眼,說,“又怎麼了,氣不順.”
“你小聲點。
你兒子發脾氣,關在裡面不出來。
晚飯都沒吃.”
“發脾氣?為什麼?”
劉豔敏把英語卷子杵到他眼前說,“自己看.”
“86分嗎,其實還可以了.”
劉豔敏掃他一眼沒說話,張志國知道這成績在劉豔敏那兒大概是不可以。
見劉豔敏這邊難以攻破。
張志國轉攻兒子,“大寶,爸今天難得回一次家,帶了點吃的,出來吃啊.”
“噓,別這麼叫他。
他現在可煩我們這麼叫.”
劉豔敏屏息細聽房內的動靜,沒聽得一點聲響才放下心來,生怕再點燃兒子火藥桶一般的脾氣,但同時另一股憂心又翻湧上來。
張巖沒出聲,趴在作業本上犯暈。
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麼了,彷彿從初三一開始,情緒變成吃人的野獸,齧食掉以前的所有理智。
他心想是不是真的到了傳聞中的青春期,該死的,這要命的青春期竟在中考前橫插一槓子。
狗屁啊,考試,弄得家裡大的小的都情緒緊繃。
方才口不擇言過後,王溪林自己把自己嚇得一個轉身逃回臥室去,把門鎖死,將何一萍晾在客廳。
他一邊發抖,心臟一邊狂跳,待頭腦稍微清醒之後開始替自己找補,心想,她實在很過分,那是我自己的社交圈子,沒有涉毒,沒有涉黃,沒有涉黑,她憑什麼來隨便干涉?我又不會因為高運博隨便一句牢騷話就怎麼怎麼樣的。
她憑什麼管我的閒事?就憑一句她是當媽的嗎?當了媽,就該如此斤斤計較,如此小題大做嗎?但是……他把眼鏡摘下揉了揉眼皮,把眼淚擠出來,又覺得喉嚨燒得發癢。
何一萍呢?是不是還在心裡數落自己沒良心。
不,我不是。
但是……他想跑出去解釋他不是。
於是他悄悄地開門,見何一萍正坐在椅子上出神。
他最後還是沒敢。
高家停戰期間,高運博插空進衛生間洗澡。
他站在蓮蓬頭下開著燈暖,低著頭,後脖頸被暖黃色的光照得發燙。
他把腦袋包裹進一道道水流之中,讓水流聲蓋過外面的爭吵。
他發現當水流噴射到他的耳廓上時,就能聽到類似雷陣雨的聲音。
就著這個新發現的把戲,他在浴室多待了一會兒,不願再出去與人裹亂。
王溪林煩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上,王溪林進班,第一件事直奔高運博座位對他說,“先聽我解釋,求你了.”
待王溪林將一早打好的腹稿講出後,高運博表示,理解。
解釋完畢,王溪林想著多聊幾句,卻被高運博隨口打斷,讓他回去,他就自找沒趣地回去坐著了。
他知道高運博心裡有點彆扭。
而且這彆扭勁一時半會過不去。
高運博知道,他們沒互相指責的意思,但就是感覺很怪,好像聊天內容隨時會被監督指摘,所以再也無法敞開了說。
中午,王溪林照常等著高運博,兩個人照常等到最後一個去打飯。
雖然沒交流,但也不覺得有什麼尷尬。
中途伊曉天走過來,企圖對默不作聲的二人進行一番思想教育,他指著自己盤子裡攪成一坨的剩菜說,“現在才打飯,這麼可憐?一定餓壞了吧,要不要我把剩下這點兒給你們吃?…怎麼都不說話?…啞巴?…還是聾子?…兩個傻子?…好吧,我回去了。
…呃,你們是怎麼了?不高興麼?”
高運博說,“沒有.”
伊曉天悶頭說,“肯定有的,能不能和我說說?”
王溪林答,“真沒什麼.”
“好吧,我回去了。
提醒一下,下午化學有考試,抓緊複習。
我這裡有全套教輔材料,你們可以借去看.”
下午,王溪林跟著高運博一起跑班,但全程在和旁邊跟著的張巖說話,具體說的什麼高運博沒有去聽。
放學的時候,王溪林來找高運博,說,“等我一會兒.”
高運博就挺高興地在樓道里站著,等王溪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