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防止陳偌宇再改口反悔,王溪林以作業多為由催促另兩人趕緊回家。
高運博很樂意一邊寫作業一邊和王溪林在微信上天南海北地聊,權當排解壓力,但今晚王溪林說不可以,因為要忙著挨批。
高運博到家已是九點。
羅田在廚房詢問成績,高運博自信地答曰90,羅田卻怪叫,“快退步到八十多分了?”
高運博心裡不爽,頂她一句,“最高分92,我第二.”
羅田道,“還可以.”
引得高運博一通白眼,心想翻篇翻得真快。
與此同時王溪林果真在被數落。
母親何一萍剛與高中時期閨中密友聚會,卻惹一肚子火回家。
學生時代她的成績最好,在班裡混得最開,如今昔日姐妹個個婚姻圓滿,事業有成,她自己卻守著離婚證站了七年的收銀臺,怎能不覺得挫敗。
再看這張六十多分的考卷……實在是王溪林倒黴,正撞在槍口上。
今晚何一萍沒忍住情緒,對小孩發了火。
小孩低著頭不說話,但指甲在用力摳桌角,摳了一地碎屑。
她看著心裡有悸動,又恨他成績不佳,但不忍再苛責,只好把脾氣都衝著自己來,攥緊拳頭猛砸自己大腿三下。
王溪林嚇得不吭聲,何一萍也不知再說什麼。
正巧她的手機在響,給了何一萍一個臺階下,何一萍接過來,簡單應答幾句,說道,“小林在家快寫作業,不準磨蹭。
麵包店得加班,那個收銀的又病了。
還得去頂一下.”
王溪林隨口答一句“好的”。
待何一萍出門,他才將卷子丟在一旁,抓起手機準備向高運博大倒苦水,敲字時卻感到手指刺痛,是剛才摳桌子不小心有小木刺扎進指甲縫,他只好作罷。
苦水等明早向高運博口述即可。
何一萍在街上小跑,路燈下她的影子忽長忽短,忽明忽暗,頭髮呼啦啦地在耳邊飛。
這個點了她不可能不困,畢竟白天在店裡站崗十一小時,現在還上趕著去連軸轉。
大晚上的誰不想躺在床上玩手機呢。
沒辦法,家裡正值生長期的男孩要吃飯的,她自然卯足了力氣多掙一分是一分。
麵包店是一家不大不小的門臉,嵌幾個塑膠感十足的大字作招牌,門上用紙板貼著24小時營業的牌子。
她推門而入,被冷氣凍了一激靈。
她胡亂套上留在櫃檯上的工作服,站定在臺前,長出一口氣,然後就愣著神。
今天她心裡對這身衣服多少有點牴觸情緒,覺得怎麼穿都不得勁。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推開,門鈴叮噹亂敲。
何一萍轉過頭,看著面前的陌生人半弓身子,在展櫃上挑揀。
顧客抬頭詢問,“肉鬆餅還有剩嗎?”
何一萍正困得失神,忙打起精神答道,“有的有的,那邊.”
顧客拿托盤結賬,邊掏錢邊說,“要一杯檸檬茶,紅茶茶底,謝謝。
…不好意思,換花茶可以嗎?…對不起,我還是改回檸檬茶.”
何一萍撕去一張又一張小票,最後衝口而出,“認準了要哪個再點.”
顧客有點惱了,撂一句“不用了,您早休息”,拿著麵包轉身離開,鈴鐺響得厲害,讓何一萍心煩意亂。
她知道這樣有修養的顧客並不經常遇到,她不是沒見過砸店的無賴。
探出店門左右看看,街道上鮮有行人,她也不知這夜班是站給誰看。
於是她這才敢掏出手機,瀏覽各補習班廣告,在百度上輸入“考試技巧”“提分課程”“學霸筆記”等各類關鍵詞。
那張將將及格的數學小測像一顆嚼過的口香糖粘在眼前,持續不斷地各種噁心她。
王溪林耐心地用針挑出所有木刺,那邊高運博便發來微信問候他。
“怎麼樣,有挨訓嗎?”
王溪林用諾基亞手機拍一張手部照片過去,因畫質不清晰而更顯得血紅一片。
高運博一看急了,連敲一串字進去,說“你手沒事吧”“還能寫作業嗎”“太狠了太狠了”“你現在趕緊消毒”“消完毒塗紅黴素”“塗完貼創可貼”“貼完了不能沾水”“天哪看著好疼”……王溪林見他擔心得情緒亂飆,語無倫次,窩在沙發上歡樂地笑了半天,才告知他只是不小心紮了木刺,不是捱了打。
對面高運博則原地發窘,一時不知道如何回信。
於是他順著微信列表往下翻,翻出張巖的微信,將圖片轉發過去,並故意只說是王溪林同學的手,想看他如何反應。
不一會兒,張巖傳來類似的驚歎。
高運博笑出聲,遂告知張巖真相,在腦海中想像著他發窘的樣子,覺得好玩。
張巖本想回一個表情包過去,母親劉豔敏卻突然推門闖進來。
張巖條件反射,迅速鎖屏將手機倒扣在桌面。
劉豔敏問,“在藏什麼東西?”
“沒藏東西.”
“看什麼東西呢?不讓媽媽知道?”
“沒有,只是在聊微信.”
“聊微信有什麼不能讓媽媽看的?在偷偷說家長壞話吧?哈哈.”
“沒有。
沒有.”
“沒有沒有,你急什麼。
少玩手機,趕緊把卷子改了,十點之前寫一份試卷分析給我看,考得太差。
以前那個叫高運博的什麼都比不過你,現在哪次不是比你強?你要自己知道抓抓緊,別被別人甩在後面……”“我知道,你的這套說辭我可以全文背誦,不消再說。
我下次會考過他給你看.”
“這才聽話。
你吃不吃麵?”
“不吃你做的面,你做的面都沒味道.”
“吃鹽太多不健康的……你要是喜歡鹹的我就多放些鹽,或者我切幾片臘肉,也有滋味.”
“不用,不餓。
能走了嗎?”
劉豔敏背過身去做要走的樣子,同時大聲自言自語道,“幾句話就不耐煩了,現在小朋友多難管教……”“說好多遍了走的時候順手把門關上.”
張巖對媽媽說,但無人應答,他肝火鬱結,憤怒地重新把門關嚴,心想,我難管教,我難管教,你換個別人試試看,照樣忍受不了。
他沒興趣再搭理高運博的雕蟲小技,開啟了和陳偌宇的聊天介面。
陳偌宇發給他一張照片,照片裡他的胳膊上有一條長長的血痕,下面配有一張嚎哭的表情。
這才是真的捱了打。
兩邊相較之下,張巖對高運博的惡劣玩笑有了點態度,於是他敲字過去,說這玩笑很沒水準。
伊筱凝狀似枯枝敗葉撞進家門。
伊曉天親熱地貼上去,卻忘了控制自己如同青年男子的氣力,沒輕沒重地把伊筱凝撲倒。
伊筱凝說,“哥,你揹我一下,我累死了.”
伊曉天笑說,“才二年級,有什麼累的?等到你上初三你就知道了。
扶你回去睡會兒.”
經過客廳的茶几時。
伊筱凝瞄到那張寫有54分的數學試卷,吐吐舌頭沒吭聲。
母親李冠英這會兒下了班回到家,對伊筱凝說,“問了你們班主任,說你昨天兩次測驗都不錯,只是語文三分裡兩分都不該扣,注音的問題,錯了怪可惜。
咦,曉天你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