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婦人聽了這話,旋即苦笑了起來:“丈夫之前臥病在床三年,沒錢醫治。去年家裡本身就沒多少存糧,還要給朝廷交稅,基本上頓頓只能喝稀粥。我丈夫沒熬過去,還是走了。”

隼垂下頭默然,衛夜光則有些呆滯,機械地一口一口吮吸著稀粥。

老婦人嘆了口氣繼續說:“我兒子也可憐。前些時候打仗,朝廷非要抓壯丁,把他帶走了。”

話音剛落,老婦人眼眶紅紅,竟是拭起了眼淚。

隼有些不知所措,又聽到那老婦人繼續說:“這不是朝廷明擺著讓人送死嘛,沒過幾天就戰死了。我兒三十多歲,我這個當孃的連他最後一面都見不到,就走了。”

說罷老婦人號啕大哭起來,哀慟欲絕。

隼攥緊了手掌心,心裡也不是滋味。他正猶豫著如何開口安慰,身邊的衛夜光聽了這話卻好像有些情緒不對,小身板在微微地抖。

隼安撫地摸了摸衛夜光的脊背。

那老婦人稍微緩過來了,哭聲漸漸小了下去。

她眼睛通紅,淚眼婆娑但咬牙切齒:“之前那天殺的皇帝,害死多少人。要我看,新皇帝簡直就是為民除害,那人早該死了。”

隼愣住了,喉頭哽得不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他完全沒法反駁,只得苦笑一聲:“是啊。”

那老婦人又誇了兩句蕭衡的義舉,便轉身做事去了。

她還得去清點雞舍裡雞的數量,並看看有沒有什麼黃鼠狼之類的動物晚上來偷吃。

隼心裡難受的不行,衛夜光的父親,治理政事確實不算個人。

昏庸殘暴,視人命如草芥。

只不過,這應該是衛夜光第一次直面這慘淡的真相,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隼並不知道衛夜光能否接受這個事實。

隼嘆息了一聲,轉頭看向衛夜光。

衛夜光正保持著喝粥的姿勢呆滯地坐著,碗放在唇邊,但並沒有在喝。他一動不動地待在那,彷彿一塊兒雕塑。

只有仔細看去,才能分辨出他的身子在小幅度顫抖。這幅度很小,幾乎看不見。

燭光昏暗,把衛夜光的身板投在牆壁上拉了好長一道陰影。

衛夜光的神色在微弱的光亮中不太明顯,隼只能略微分辨出他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剛準備去洗碗的隼挪到他的身邊,又拍了拍他的背。

隼斟酌著開口:“抱歉,夜光……”

衛夜光打斷了他,聲音艱澀而打著顫:“為什麼要道歉?”

隼又沉默了,他張了張嘴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確實不知道為什麼道歉,也不知道,道歉有什麼用。

他想了好一會兒才艱難地回答:“這不是你的錯……”

衛夜光聲音帶著隱隱約約的哭腔:“我父親才沒錯,他明明對我那麼好,這不是真的..….”

隼心裡堵得慌。

他聽到衛夜光一遍遍重複著”他沒錯”,最終大哭了起來。

小少年現在肯定是接受不了的,可又有什麼辦法呢?

真相往往是痛苦的,甚至是血淋淋的。

靜靜地,他抱住了衛夜光的小身體,但又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