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泣一如既往地在凌晨停下,夜晚總是讓人情緒低落且懷戀的時間段。
沔城陷入寧靜,公路上車鳴,工地上還在努力的工人,一切都在秩序之中。
沈洵之不知道,在他睡著的時候,身旁的骨灰盒傳來異動。
身穿襯衫的男人坐在床上,兩眼茫然地盯著他,盯著天花板看了很久才開門出去。
樓下傳來一陣聲響,沈洵之眉頭緊了緊,最終又睡了過去。
早上屋外傳來一陣香味,感光窗簾主動開啟,他掐掉響個不停的電話,繫了繫腰帶起身。
客廳的桌上放著五菜兩湯,還有剛剛好端出冰箱的冰激凌蛋糕。
菜色清淡,很適合上午吃。
他朝空中喊了一句,“左愷。”
身穿黑衣,揹著狙擊槍的人從樓上翻下來,單膝跪在地上,“夫人有何吩咐。”
一句“夫人”讓他微微愣神,隨後坐在餐桌前,“以後不用讓人做早飯。”
左愷怔了怔。
並不記得什麼時候讓人過來做早點。
正要解釋便聽見筷子落在地上的聲音,沈洵之聲音有些冷冽,“今早誰來過?”
“夫人,昨晚我一直守在這裡,沒有人來過。”
“早飯誰做的?”
“不知,昨夜廚房有異動,屬下以為是您起來……”
“我會做飯嗎!”沈洵之喝道。
結婚以來誰做飯他們難道不清楚嗎,還犯這種錯。
“監控錄影調出來,”他凝視著那塊蛋糕,道,“四點的監控往前找。”
“是!”
望著滿桌的菜,忍不住全都嘗一遍,他怎麼能全都忘了呢。
習柏棠也喜歡做五菜兩湯,還喜歡做草莓冰激凌,在冰激凌上放草莓,還不剝葉子。
但習柏棠死了,他親自送人去火化,沒有人認出戴著口罩的他,那火化爐的溫度,他至今不敢遺忘,骨灰盒的餘溫燙的他心如刀割。
想到這裡他不禁搖了搖頭,怎麼會生出這麼異想天開的想法,習柏棠死的真真切切,他親眼所見也親自感受。
因為一桌菜便懷疑當初的自已。
實在可笑。
“夫人!”
左愷火急火燎地跑進來。
沈洵之慢條斯理地夾菜,“咋呼什麼,監控呢?”
“這裡。”左愷緊張地將監控給他。
影片中,穿著黑色襯衫的男人目光呆滯,穿著西裝褲,腰上扣著銀色皮帶,腕錶和以往無差,和沈洵之手腕上的表如出一轍。
男人從他房裡出去,輕車熟路地從廚房裡走來走去,烹飪、烘焙,像做了無數次,熟悉而親切。
天逐漸亮了,男人脖子上還有傷口,臉色慘白,血跡順著額頭、眼睛、還有脖子流下,他像是感受不到似的,開啟房門進去。
沈洵之連忙去調自已房間的監控,男人進去之後便沒了蹤影。
椅子和地面發出一聲尖銳的聲響,平板掉在地上,沈洵之無暇去管,難以置信地看向旁邊待命的左愷,嘴唇上下張合,沒有發出聲音。
撐著桌子,半晌才緩緩道,“你剛剛看見了嗎?那是……”
“是族長。”左愷愣愣地點點頭。
若不是親眼所見他也不想相信這個事實,但真真切切的,習柏棠親手為他的愛人做了早餐,甚至回到他們共同的房間。
這些無一不是在告訴他習柏棠還在。
夜晚時分,沈洵之裹著浴袍,腿帶上纏著手槍,若有任何異常,他就會親手斃了裝神弄鬼的人。
他如常側躺在偌大的雙人床上,靜靜地等待身後的異動,整棟別墅的監控都對著他的房間,稍有風吹草動便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沈洵之閉上雙眼,安靜地想:若是被他發現是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裝神弄鬼,他就親自把舌頭拔出來,頭砍下來剁碎餵狗,四肢該怎麼處理合適……
同樣的時間,穿著黑襯衫的男人站在床邊,不知怎的心裡湧出一股悲傷,遵循本心彎下腰親吻沈洵之的額頭。
沈洵之演技極好,無論是在習家人面前還是在屬下面前,他都不曾流露出一絲一毫的情緒。
只是一吻,他強行壓下身體的顫抖,被子蓋著的拳頭緊了緊,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也不敢動。
單耳上的藍芽耳機裡傳來幾聲沉重的呼吸聲,下屬接二連三、難以置信的聲音從耳機中傳來:夫人,真的是老大!
沈洵之“嗯”了一聲斷掉藍芽,眼淚控制不住的流出來。
這些年他走遍了有名的靈異地點,只渴望懷中的骨灰盒一些反應,可習柏棠再也沒出現過,讓他驚恐的發現那個將自已養到綻放的男人真的不在了
痛苦萬分,習柏棠留下的屬下找到他,他才恍然驚醒,人是真的死了,而殺害他的兇手卻試圖爭奪他的遺產。
他捂著臉不讓自已出聲,眼淚透過指縫往外流,逐漸模糊雙眼,門鎖響起的一瞬間,他止住哭聲深吸一口氣埋進被窩。
男人從身後環抱著他,身上有些冷,令沈洵之不禁打了個寒顫。
那人像是想到什麼,堪堪收回手。
沈洵之一時間恨自已為什麼不能忍忍。
他很想問問男人為什麼不見自已。
但不敢喊,怕這個美好的夢被他打破。
房間裡響起輕輕哼唱的聲音,沈洵之伴著歌聲沉沉睡了過去。
這一覺出奇的安心,窗簾時刻提醒他著時間,偏偏這日沒有拉開,外面陽光更甚,沈洵之捂著腦袋起身,昨晚的事他並沒有忘記,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跑到餐桌前。
桌上滿滿當當的擺滿茶點,過了時間,茶點有點冷了,冰激凌蛋糕有些融化,沈洵之拿起筷子,雙目通紅。
陽臺傳來幾聲叩門聲,回神道:“進。”
輪流換班的幾個兄弟和他一樣,雙眼通紅,他們眼裡透著疲憊,左愷單膝跪地,身後兄弟幾人跟隨,“夫人,老大他……”
“死了,”沈洵之面不改色,“六月五那天就死了,你我親眼看著他火化,看著他的遺像貼在骨灰盒上,骨灰盒現在還在我屋裡,你們想去看看?”
左五頓時上火,“可是我們昨天親眼看見——”
“看見什麼!”
沈洵之摔了筷子,“看見什麼都給我咽回肚子裡,這件事傳出去,你們五個全都下去給柏棠陪葬!”
幾人瞬間明白過來,恭敬地說了聲是。
門口,左五不滿嚷嚷,“他什麼意思!老大明明就還活著,為什麼要當看不見!”
“少胡思亂想,夫人不會害老大,”左四道,“不過是怕那些人發現老大的存在做出什麼事。”
“可監控裡明明就還在,為什麼不想辦法讓老大能在太陽下活著!”左五格外偏執,“我看他沈洵之就是想獨佔老大的東西……”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左五瞳孔微微顫抖,難以置信地盯著左愷,“大哥,你打我?”
默不作聲的左二冷眼看著他,“你不該打,看看自已說的是什麼混賬話!”
“我說錯了嗎!要不是為了家產他為什麼不讓老大回來!”
“老大死了!”左愷慍怒,“怪平時對你管教太少,讓你恃寵而驕大言不慚!滾回去抄家規,什麼時候抄好了再滾出來!”
“大哥!”
見其他人沒有說話的意思,左五咬緊牙關,“謹遵大哥教誨。”
沈洵之按了按發脹的太陽穴,將剩下的飯菜放進冰箱,晚上放微波爐熱熱又接著吃。
第二天一早,枕邊留下一張紙條:冷食容易生病。
字跡熟悉,筆鋒凌厲,一筆一劃中帶著不容置疑的氣勢。
他望著紙條有些出神。
既然還在,為什麼不肯見我。
留下存在的痕跡,卻不肯回應。
習柏棠,你在隱瞞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