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間臥室的四面牆上,還掛著一幅幅畫,不難看出這些畫都是出自一個孩童之手。
無論是稚嫩的畫功,還是畫裡所表達的那些充滿童趣和天真的內容,都是隻有純淨的孩童才能畫出來的東西,思想“骯髒”的成年人絕對畫不出來。
不過,雖說這些畫都充滿了溫馨的氣息,裡面的內容也基本全都是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笑著在公園、海邊、大山等地方玩耍的情景,但它們的數量未免還是有點太多了。
四面牆壁幾乎掛滿了這些畫,密密麻麻滿房間都是,讓密恐患者見了,恐怕要當場暈厥過去。
在緊挨著床鋪的床頭櫃上,正擺放著一個可愛的粉色小鬧鐘,以及一個小巧的檯燈。
此時,鬧鐘上的時針緩緩行走著,而檯燈也釋放著橘黃色的柔和光暈,光芒灑向了一旁的書桌。
書桌旁,此時正坐著一對父女。
那父親高大魁梧,渾身毛髮烏黑濃密,哪怕蜷縮著坐在那裡,也依舊像是一頭靜靜蟄伏的黑熊,渾身上下充滿了壓迫力,氣質更是深沉如淵,令人捉摸不透。
不過,這位像黑熊一般魁梧強壯的父親,此刻卻穿著一身非常有居家氣息的寬鬆藍色睡衣,那張看上去有四五十歲、滿是滄桑和皺紋的面孔上,竟是帶著一絲濃濃地溫柔,那雙褐色的眼眸注視著旁邊的女兒,充滿了溫情。
而那女兒則長得冰雪可愛,身上穿著公主般的粉色睡裙,肌膚白皙如玉,黑色長髮如瀑布般柔順光滑,一雙大眼睛水靈靈的,肉嘟嘟的小手正握著一支畫筆,在桌上的畫紙上認真畫畫,底下一雙小腳還不自覺地一晃一晃的,顯得非常活潑。
從書桌旁邊一盒盒用了不少的顏料,以及畫紙上幾乎快要成型的畫作來看,這個看起來七八歲的小姑娘已經畫了有一段時間了。
父女二人,一個認真畫畫,一個坐在旁邊默默看著,就這麼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書桌角落擺放著的老舊收音機裡發出悠揚婉轉的鋼琴聲,讓臥室裡充斥著溫馨感。
過了片刻,那小女孩放下了手裡的畫筆,然後用沾滿了各種顏料的小手抓住了畫紙邊緣,將桌上這張完成的畫提起,展示給坐在身旁的父親,笑嘻嘻地說道:
“爸爸,你快看,這是我畫的!”
那位父親凝視著面前的這副畫,只見上面畫著藍天白雲,豔陽高照,在一片青青草原之下,一家三口正在野營,每個人臉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畫功非常簡陋,三個小人也只是非常粗糙的簡筆畫,不仔細看都很難分辨出相貌特徵,但依舊可以從中看出小女孩寄託於其中的美好願景,幾乎要溢位畫紙。
那父親面色溫柔的看著滿臉笑容的女兒,哪怕他剛剛就坐在旁邊,看著女兒一筆一畫的將這幅畫給完成,但此刻依舊接過了畫紙,十分認認真真的捧在手中看了一遍,然後柔聲對女兒說道:“愛理畫的真好。”
那名叫愛理的小女孩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這時她忽然打了個哈欠,神情逐漸變得有些疲憊,嘟噥道:“好睏,我想要爸爸抱。”
說著,小女孩張開一雙白嫩嫩的雙手,向身旁的父親索求擁抱。
那父親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神情更加柔和了幾分,連忙小心翼翼的將面前小小的人兒抱在懷中,手掌輕輕拍著女兒的背,輕聲道:“困了就休息一下,等會爸爸再繼續陪你玩。”
愛理輕輕嗯了一聲,很親暱的摟緊了父親的脖子。
父女倆依偎片刻,愛理忽然從父親懷中抬起了小腦袋,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望著父親滄桑的面孔,有些擔心的問道:
“爸爸,你今天不需要忙工作嗎?愛理讓你一直這樣陪著,會不會有點太過分了,媽媽說這樣是不好的。”
“爸爸今天放假,可以這樣坐在旁邊陪著愛理一整天,所以愛理不用擔心這些。”那父親微微笑著,幫女兒理了理柔順的烏黑秀髮。
“爸爸真好!”愛理又一次露出了幸福的笑容,然後又滿臉期待的問道:“那媽媽呢?媽媽什麼時候回來呀,我想要和爸爸媽媽一起玩!”
“媽媽……”那父親略微停頓了一下,還是面色如常的解釋道:“你知道媽媽平時工作非常忙的,所以她可能還要再稍稍晚一會兒才能回家。愛理,我們再等等好不好?暫時先讓爸爸陪著你玩。”
“這樣呀。”愛理露出了一絲失望之色,不過很快她又重新收拾好了心情,再次笑嘻嘻地說:“那我和爸爸就在家裡等媽媽回來,到時候和媽媽一起玩積木遊戲,好不好?”
“好,我們可以比一下誰的積木碼得最高。”那父親滿臉慈愛地說道。
“哼,爸爸碼的積木每次都是第一個倒下來的,這樣可是贏不了愛理的哦?”
愛理很是驕傲的叉腰,而後又噗嗤一笑,摟著父親的脖子說道:“不過,愛理還是會給爸爸加油的。”
“哈哈,那爸爸就期待著今天的積木遊戲了。”那父親不由笑了起來。
愛理用力點點頭,一雙眼睛更是亮晶晶的,像是已經在幻想等媽媽回家之後,他們一家三口圍在一起開心的玩著積木遊戲的場景了。
就在這時,愛理再次又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臉上的神情變得更加睏倦和疲憊了,小小的人兒整個都趴在了父親寬闊溫暖的懷抱裡,嘟囔道:“愛理好睏,突然有點想睡覺了。”
那父親神情柔和的抱著女兒,聽著女兒的低喃,他柔聲道:“那就睡一覺吧。等睡醒之後,媽媽就已經回來了,我們就能一起玩積木遊戲了。”
“嗯,那等媽媽回來了,爸爸一定要記得叫醒愛理哦?”
“一定……要……記得……”
聽著女兒在自己耳邊的低喃聲越來越小,最後直至徹底消失不見,那父親輕輕撫著女兒的後背,微微閉上了眼睛,仔細聆聽著耳畔女兒柔柔的呼吸聲,以及“咚咚”的心跳聲。
等又過了一小會兒,呼吸聲和心跳聲也逐漸變小、最後消失,那父親才緩緩睜開眼。
他低頭,靜靜凝視著自己懷中的女兒。
此時,女兒十分安詳的閉著雙眼,白皙可愛的小臉蛋上,似乎還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直至“睡著”之前的那一刻,仍然在腦海裡幻想著一家三口開心的圍在一起玩積木的場景。
然而,就是這樣一副數秒前還無比溫馨的父女戲碼,此刻隨著女兒身上所有的生命體徵消逝,一切美好都隨之如幻影一般破碎,佈置得十分溫情的臥室裡更是陷入了長久的沉寂。
房間裡安靜地可怕。
過了好幾分鐘,那父親這才十分輕柔的將懷中的女兒重新放在了旁邊的座椅上,而後拿起了書桌上剛剛完成的那幅畫站起身來。
他拿著畫走到牆邊,掃了眼掛滿了畫的牆壁,很快找到了一個空缺,走上前去,將手裡這幅畫貼在了牆壁上。
這父親稍稍退後兩步,十分滿意的看著牆上多出來的這幅畫,然後又徐徐掃視旁邊那一幅幅同樣畫風粗糙簡陋、但每一幅畫都是幸福的一家三口的畫作,臉上浮現出一絲柔和的笑容。
欣賞了一會兒後,這父親才重新又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看向旁邊椅子上已經毫無意識的女兒,抬手輕柔的撫摸著她的腦袋,期間手指十分熟練的在女兒後腦勺的某處輕輕一按。
咔嚓。
隨著一聲輕響,女兒後腦勺處竟是緩緩開啟了一小塊方格,而透過這塊方格往裡面看去,便見裡面居然滿是各種各樣的線路和金屬儀器!
這個女兒,居然是一個特殊改造過的機器人……
那父親面不改色,只是將從方格里自動退出來的、一塊變得漆黑的像是電池一樣的東西取了出來,丟進旁邊的垃圾桶裡。
倘若仔細看去,那垃圾桶裡已經堆滿了這種漆黑的“電池”,至少上百個。
緊接著,那父親又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金燦燦的、嶄新的“電池”,放入了那個彈出來的凹槽之中,剛剛好嵌入其中。
隨著他再次輕輕一按,那塊彈出來的凹槽收縮了回去,女兒的後腦勺處也恢復了原樣,從外表上根本看不出來一絲一毫異樣的痕跡,這個小女孩完完全全就是一個正常的“人”。
做完這一切後,那父親便收回手,安安靜靜的坐在一旁,默默注視著女兒的臉龐,並隨手從書桌角落抽出了一張嶄新的畫紙,放在了桌子正中央,剛好置於女兒的正前方。
大約過了幾分鐘,忽然,原本已經毫無聲息的女兒,先是有了心跳聲,緊接著隨著胸口的起伏,柔柔的呼吸聲也再次出現在臥室內。
就彷彿,她重新又“活”過來了一般。
對此,坐在一旁的那位父親毫不意外,繼續默默注視著女兒。
就這樣又過了幾分鐘,那女兒竟是迷迷糊糊的睜開了惺忪的睡眼,彷彿剛剛真的只是小小的睡了一覺。
“愛理。”那父親輕聲呼喚,似乎對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完全不感到驚訝,就像已經看過千百遍這副場景。
愛理眨了眨眼,似乎還有些迷糊,但很快便回過了神來。
她看著面前這個滿臉慈愛的魁梧男人,眼神茫然,本能地喊了一聲:“爸爸?”
那父親微笑著點點頭,柔聲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讓我來看你畫畫麼?爸爸今天就來看愛理畫畫了。”
聽著父親像是有意提醒般的話語,愛理像是這才回想起了什麼,她望向書桌上白淨的畫紙,以及旁邊已經用掉了不少的顏料和畫筆,恍然道:“對哦,我剛才好像正在畫畫,怎麼會突然睡著了呢?”
愛理有些疑惑的歪著小腦袋想了一會兒,最後也沒能想起來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但小孩子心性的她,也沒有多去糾結這種小事。
這個小女孩很快就將種種疑惑拋在腦後,她坐直身子趴在書桌前,拿起一旁的畫筆,而後笑嘻嘻地對坐在一旁的父親說道:“那麼愛理要開始畫畫了哦,爸爸伱看好了!”
“爸爸一直看著呢,哪兒都不去,你畫吧。”那父親微笑著說。
於是,接下來女兒開始埋頭認真地在畫紙上作畫,而父親滿臉慈祥的坐在旁邊靜靜看著,臥室裡陷入了安靜之中,只有緩和的鋼琴聲從桌角的收音機裡傳出,不厭其煩的在房間裡迴盪。
咔咔。
床頭櫃上,那個粉色的小鬧鐘依舊在悄無聲息的行走著,時間正在緩緩流逝。
又過了將近十五分鐘,愛理放下了畫筆,然後提起自己面前的這幅畫,展現給旁邊的父親,滿臉驕傲地說道:
“爸爸,你快看,愛理畫得好不好看?”
那父親露出溫柔的笑容,柔聲道:“好看,愛理畫得最棒了。”
得到了父親真心的誇獎,愛理臉上的笑容愈加甜美。
這時,愛理忽然打了個哈欠,臉上浮現出一抹疲憊之色,咕噥道:“突然好睏,愛理想要爸爸抱抱。”
說著,她撒嬌似的朝著父親伸出了小手。
見狀,父親微微笑著,很自然的便將女兒抱入懷中,而女兒也親暱地攬住了父親的脖子。
這副溫情而又詭異的畫面,就像是磁碟倒帶,明明不久前才剛剛上演過的畫面,此際卻再次在這個臥室裡重播,給人一種時空倒流了的怪異錯覺。
而接下來,這對父女的交流對話,更是十幾分鍾前那一幕幕的重演,除了在一些不起眼的小細節上略有不同,其他對話大體都一模一樣,若是有第三者旁觀這一切,定會感到一陣毛骨悚然。
又是幾分鐘過去,隨著那女兒在父親懷中越來越困,眼皮子逐漸閉合起來,漸漸地,她再一次沒有了呼吸和心跳等“生命體徵”,悄無聲息地趴在父親懷裡,再也沒有了動靜。
而那父親始終面色無比平靜。
他再次將懷裡“睡著”的女兒放回旁邊的椅子,同時視線瞥了眼床頭櫃上那個粉紅色的小鬧鐘,只見女兒從清醒到再次睡著,全程剛剛好二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