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景簫瞳孔微震,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絕望。火光燒進了他深色的眸中,如同海上那場大火,灼燒著他的五臟六腑。

“是你害死了她……”腦海中突然竄出一個聲音,他迅速扭過頭,呼吸加促。

那個聲音環繞在耳邊無限放大,如同水中波紋般層層盪開,蓋過了周圍的一切。

“你逃不掉的……金三角不會放過你……去死吧。”

話音剛落,無數張透明扭曲的人臉從四面八方飄來,尖叫著,怒吼著。何景簫劇烈地喘息起來,痛苦地抓著腦袋,手上青筋暴起。

“你怎麼了?”顏紹安滿頭大汗地握著他的手腕,將他拉起來攬在懷裡。

何景簫咬著牙,臉色煞白,目光凜冽地盯著周圍的幻影,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

“永遠,逃不走……”他喃喃自語著,眼裡的光漸漸散了。

這一回,何景簫睡得很沉,耳邊總迴盪著虛無縹緲的呼喚聲,“快些醒來吧……時間不多了……”

這聲音一遍一遍在耳畔響起,或陌生或熟悉,彷彿來自無限延長的地方,令人捉摸不定。

此刻,那個聲音又響起了,忽遠忽近,像是在誘惑亦像是牽引。何景簫蹙著眉,竭力想要回應那個聲音,可身體卻像被釘在十字架上無法動彈。

在那無盡的痛苦與混亂之後,何景簫的意識漸漸墜入黑暗,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緩緩睜開了雙眼。

這是……醫院?何景簫掃了眼四周,顧不得脹痛的大腦掙扎著要起身。

“你先別起來,”操懷江坐在一旁剝著橘子皮,“你這是癔症性暈厥,需要多休息。”

何景簫對於他的話置若罔聞,撐起如鉛重的身體,咬著牙從病床上坐了起來。

“誒,”操懷江丟下手中的橘子,伸手扶住他,“老顏走前都交代明白了,讓你躺著休息。”

何景簫閉著眼搖了搖頭,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

“唉,”操懷江沿著床邊坐下神情複雜,“你患有間歇性精神病,你自已知道吧?”

何景簫閉口不言,落寞地盯著交纏的指尖,渾身上下無不透露著一種無力感。

“你也是倔啊,”操懷江將溫水遞到他唇邊,“明明身體受不了,為什麼還要答應林局出來做顧問?”

聞言,何景簫冷漠地將臉別開,抿著的唇沒有一絲弧度。

“我不是在指責你,”操懷江將水杯放回桌子上,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你才二十出頭,不用急著證明自已,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何景簫的神色有所緩和,薄唇微啟,帶著一絲沙啞道:“你們,都知道?”

“放心吧,沒告訴老顏,”操懷江一下子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打趣地朝他笑了笑,“就知道你會瞎操這個心。”

何景簫低垂眼簾,嘆了口氣,閉目養神起來。操懷江一扭頭,看著他氣定神閒的模樣彎了彎唇角,不再打擾他。

事故發生後,為還原事故真相,查詢火災“真兇”,北侖區消防救援總隊和定海區公安局立即啟動跨區域火災調查協作機制。

聯合調查組到達現場後透過建築自動報警系統的訊號反饋以及消防人員的火場偵察確定了起火點。

此次事故的起火點位於該醫院住院區三樓的一間空病房內,而君漩的病房就在其正上方的九樓。

據知情人士回憶,起火後,看守民警曾嘗試著幫助她撤離,卻發現病房門被反鎖了起來。

起火時間大致在兩點半,醫院的工作人員大都在忙。

從監控錄影來看,兩點二十分,一名護士推著醫用推車進入該房間,三分鐘後退了出來,此後沒有其他人進過三樓的那間病房。

刑警當即找到了那名護士詢問,當事人表示自已只是在按醫院日常條例進行查房,院方也就條例給出了證明。

經後續的現場勘驗,並沒有在現場找到人為引火源,所以初步斷定為自然起火。

“顏隊,”徐宥川滿頭是汗地跑過來“起火原因找到了,是窗簾自燃。”

“自燃?”

“對啊,消防大隊說該醫院的窗簾是化纖材質的本身就易燃,加之病房位於西南方向,夏季受西曬影響有起火的可能。”

“不對,化纖的燃點超過了100℃,而氣溫沒有累加效應,再怎麼高也不會到這個數。”顏紹安思索了片刻,皺著眉反駁道。

“還有,”顏紹興補充了一句,“君漩在火災發生前給門上了鎖,很明顯,她在事發前就料到了會起火。”

“那您的意思是……是君漩放的火?”徐宥川有些摸不著頭腦。

“……”顏紹安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輕不重地掄了下對方的腦袋,“她坐著輪椅,又有兩名看守,你告訴我她怎麼放火?分身麼?”

徐宥川摸著被掄的腦殼,訕訕地笑了笑。

眼下的問題很是棘手。首先,現場沒有發現人為引火源,除了那名護士,再沒人進過那間病房,兇手是如何點燃窗簾的呢?

其次,起火的位置如此微妙,兇手的目的是什麼?

再者,君漩如何料到會起火?她跟兇手什麼關係?

顏紹安撓了撓腦袋,很是頭疼。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了那組卦象,離卦代表火,預示著火災發生。起火的樓層是三,是否也與卦象有關?想到這,他的眼底逐漸變得清明。

中午,顏紹安忙完工作,提著便當盒急急忙忙地走到病房門口,抬起手抹了把臉上的汗,調動調動面部肌肉,使他看起來不那麼疲憊。

“操兒,”他調整好表情推門而入,朝蹲在垃圾桶邊削蘋果的操懷江揚了揚下巴,“你去吃飯吧,這裡交給我。”

“嗯……”操懷江一面應著一面從容不迫地將蘋果削好,往不鏽鋼盆裡“咚”地一放,“皮我削好了,你給他切一下。”

“好,”顏紹安將便當放在桌上,難得正經地朝對方點點頭,“辛苦了。”

“切,”操懷江笑得一臉嫌棄,將手搭在對方肩上,“咱倆之間還裝什麼?”

“吃你的去吧,”顏紹安噗嗤一笑,朝對方虛踹了一腳,“給你臉了。”

操懷江一走,病房裡的氣氛立馬沉寂了下來。

“感覺怎麼樣?”顏紹安看著何景簫病態的的面容暗自嘆了口氣,心裡有些酸澀。

他默不作聲地將飯盒開啟,端過來沿著床邊坐下,試探著開口,“先吃飯吧。”

何景簫半闔著眼,臉上空無一表情,雙手無力攤在被子上,一副憂鬱的模樣。

“阿簫,理我一下唄。”不知為何,顏紹安突然這樣喚他。

何景簫身體一顫,錯愕地睜開了眼,薄唇微張,似乎有話要說。

見對方有反應了,顏紹安笑著露出兩顆虎牙,“你先吃飯。”

說著,趁機舀了一小口送進對方嘴裡,然後得意地挑了挑眉,“怎麼樣?本大廚親自操刀,味道可比老操削的蘋果香多了。”

何景簫被迫嚼著飯,蹙著眉抬起麻木的手想要接過湯匙,卻被顏紹安一躲。

“體力活我來,你配合就行。”

“……”

儘管何景簫內心極力抗拒,可在顏紹安的威逼利誘之下還是一口一口地將飯吃完了。

午飯過後,顏紹安收好餐盒,拿起筷子將蘋果當心穿過,舉著往對方臉上一懟。

“老操的勞動成果,嘗一口?”

何景簫搖了搖頭,眼神迷離,身體微微傾斜。

“嘖,才起床又困了?”顏紹安將蘋果送到自已嘴邊,大口一嚼,發出“喀嚓”的聲響。

“告訴你個好訊息,”顏紹安邊咬著蘋果,邊神秘兮兮地湊過去,“要不要聽?”

何景簫睜開眼,不知對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遲疑片刻後還是點了點頭。

“我剛問了醫生,你今天下午就能出院。”

聞言,何景簫瞬間精神了,黯然的眼神逐漸明亮起來,宛如破曉的曙光。

“哎,”顏紹安看著他隨時要翻下床的模樣,一手按在他肩上,“這會兒別越獄啊。”

“還有,回去之後你得暫停工作,”顏紹安絮絮叨叨起來,儼然一副長輩關愛晚輩的模樣,“奉林局長的指令,在你恢復期間,我負責照顧你的生活起居。”

“?”何景簫疑惑地看著他。

“也沒什麼,就是同居。”顏紹安輕描淡寫道。

“不要。”何景簫想也沒想義正言辭地拒絕了。

“你這聲‘不要’說給我聽也沒轍啊,”顏紹安將蘋果核往垃圾桶裡一拋,饒有興趣地看著他,“你有種去和老林理論,保不準他會帶著一家老小親自上陣。”

顏紹安翹著二郎腿,雙手一攤,笑得有些狡黠,“跟一個人同居還是跟一群人同居,小何同志,選擇權在你。”

何景簫動作極小地撇了撇嘴,有些鬱悶地垂下眸。

“兩人一塊兒挺好的,半夜起來撒尿也有個照應。”

“……”

“嘖,”顏紹安看著對方帶著幽怨的眼神,不禁低笑著,“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跟個姑娘似的,一堆小情緒。”

“你這樣,以後找了女朋友,不得雞飛狗跳。”顏紹安想想那場景就覺得滑稽,毫不掩飾地伏在桌子上大笑起來。

何景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眼神中藏著幾許慍怒。

“幹嘛這樣瞪著我?”顏紹安將拳頭放在嘴邊咳了幾聲,勉強止住了笑意,“我說錯了嗎?還是說你根本不打算找女朋友?”

“不找女朋友找男朋友也行,”顏紹安的嘴跟加特林似的順溜。他摸了摸下巴,眼底的笑意越來越濃,“最好要有編制。”

“……”何景簫的額角抽了抽,冷著臉縮回被窩,不再搭理他。

“哎,”顏紹安揪了揪他翹起來的頭髮,“你先別睡,我有事想請教你。”

何景簫不情不願地轉過身,躺在床上,一副“有話快說”的模樣。

“還是卦象的問題,”顏紹安思索了片刻,組織好語言問道:“離卦中有沒有對應的數字?

一聽對方問的是正事,何景簫的神情立馬從冷漠變成了認真。他微微撐起身,簡潔明瞭道:“三。”

“果然……”顏紹安摩挲著下巴,點了點頭,突然想起君漩在自首文書中提到的“哈姆薩”,若有所思。

很顯然,譚義康跟君漩都只是棋子,“哈姆薩”組織才是幕後黑手,它害怕棋子的出賣乾脆棄子,殺死了兩人。

看來,那個“哈姆薩”組織才是幕後真兇,想要解決案子就必須摧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