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守正剛才被土牆給砸暈了,眾人七手八腳地把他抬到了樹蔭下。

老郎中剛給他搭上脈,他就悠悠轉醒了。

這時,謝雪和林翠芬都趕了過來。

“大夫,我兒子如何?”

眾人見梅家老太太來了,都自發地給讓開了道。

謝雪蹲在梅守正跟前,用帕子為他擦去沾染上的泥水。

“娘,我沒事。”

謝雪壓根不搭理梅守正,隻眼不錯地盯著老郎中的臉色。

“老太太不需擔心。令郎身體無大礙,剛才背部遭到重擊,一時氣血上湧,這才造成昏厥。

背部有淤傷,回頭煎上兩副藥,喝下也就無礙了。“

聽了老郎中的話,謝雪緊繃的臉色,才和緩了些。

夏櫻站在一旁,臉有羞慚,梅守正要不是為了救她,也不會受傷了。

王林不知道從哪裡找到一副擔架,非要抬著梅守正回去。

梅守正不肯,“哪裡就這麼嬌弱了?”

這些村民,壓根沒見過梅守正在戰場廝殺的模樣。

與敵軍對戰個幾天幾夜,也是常事。

身上傷痕更是數不勝數,最厲害的一次,腸子都差點流出來。

最後還不是自已騎馬回的軍營。

謝雪知道自已兒子的脾性,“他不要,就算了。“

她轉向老郎中,笑著說道:”煩請大夫,隨我回一趟梅宅,也給這姑娘瞧瞧。“

原來,謝雪早就瞧見了站在一旁的夏櫻。

她在過來之前,就聽報信的人,將前因後果說了一遍。

自已的兒子自已知道。

今天被埋的人不是夏櫻,他也會救的。

“老太太……”夏櫻哆嗦著嘴唇,眼睛裡含著一包淚。

“傻孩子,先回家,小聰還在家裡等你。”

謝雪拉住夏櫻的手,“一會兒讓大夫給你細細檢查下,這身溼衣服也得趕緊換下,大姑娘家家的,仔細做下病。“

那副擔架,到底是派上了用場。

把那個年紀大腿腳不快的老郎中,給抬到了梅家大宅。

人群漸漸四散。

只有一對中年男女還盯在那裡。

“剛才你可看清了,那櫻丫頭手裡的錢袋,裡面到底有幾個錢?”

說話的婦人,高顴骨,一雙吊梢眉,細長的眉眼中盡是貪婪。

“沒看清啊!算了,管她呢!咱們家去吧!“

中年男子黑長臉,厚嘴唇,臉上帶著幾分憨傻之氣。

此男女正是夏櫻的叔嬸——夏德貴和夏氏餘娘。

他們早已分家,原本過來只是湊熱鬧。

自從看到夏櫻從泥地裡挖出了錢袋,餘孃的心思就活絡了。

“你不管,不管,坪哥兒成親的五兩聘禮錢,從哪裡出?靠你?哼!”

餘娘對著夏德貴又掐又罵,一會兒說,要帶著她的一雙兒女回孃家,一會兒又說,拿個布條給自已掛在房樑上,自已死開,給夏德貴的新媳婦讓路。

一番吹拿唱打輪番上陣,終於哄著夏德貴轉了話頭,說是要從夏櫻那,拿回屬於自已的那份錢。

梅家老宅。

老郎中細細給兩人都做了檢查,都沒什麼大礙,開了藥方,就又被擔架給抬回了家。

到了日暮時分,梅家大宅終於安定下來。

梅守正回了自已的臥房休息。

夏櫻也被安置在了後院的廂房中。

她給不好容易睡著的夏小聰給蓋上薄被。

這孩子,雖然智力永遠停在了幼兒水平,可他對自已的這份心卻真摯而堅定。

謝雪告訴她,昨晚她未歸,夏小聰楞是站在梅家門口,站了一個多時辰。

夏家房子倒塌,夏小聰沒哭,看著姐姐滾著像個泥人一樣,倒是狠狠大哭了一場。

即使哭累了,他的小手,也緊緊攥著姐姐的衣角。

生怕她再也不回來一樣。

小聰,你別怕。即使有一天,姐姐真的回不來了,也會託人好好照顧你的。

夏櫻撫摸著夏小聰被淚水浸泡過的小臉蛋,口中喃喃道。

雨後夜晚的星空,總是顯得格外的璀璨。

夏櫻憑藉著微弱的星光,穿過後院連廊,直接往前院走去。

村人早眠。

整個梅家大宅,經由白日裡的一番兵荒馬亂,人人都疲累不堪。

夏櫻甚至能聽到,從門房傳來的王林粗重的打鼾聲。

慶幸,她要尋的人的屋子裡,還亮著燈。

“誰?”

武人驚覺,還沒等夏櫻靠近房門,梅守正就發出了聲音。

“是我。”

“什麼事?”口氣不算太好。

“能讓我進去說嗎?”她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嗓音。

夏櫻嘆氣,不管在哪個時代,人生都不易,都他媽的要靠演技!

她壓根就沒等梅守正同意與否,直接推開了房門。

跟昨晚她睡過的房間,差不多的佈置。只是床上的用品料子要好些。

直男的審美。

梅守正冷哼一聲,“到底什麼事?”

他看夏櫻走進來,一徑地打量房間,也不說話。

孤男寡女,夜間共處一室,時間自然越短越好,於是不得不開口提醒她。

夏櫻裝出一抹苦笑。

“梅二爺,白日裡我不顧性命去掏錢袋,你定然覺得我是個貪財的小人,將錢看得比命還要重要,是嗎?”

這話一下子就擊中了梅守正的內心,沒錯,他就是這麼想的。

不過此時,夏櫻也不需要他表態,她徑直地往下剖白。

“這錢,是我起早貪黑地上山摘野菜,做乾貨,再挑到縣城售賣,一點點積攢下來的。錢不多,也就三兩銀子。

可這三兩銀子,我也積攢了三個月。就這,還多靠梅老太太照應,讓我在謝家繡坊外練攤,不然我跟弟弟早就餓死了。“

這事,梅守正也聽謝雪提過,不過,聽過也就算了,他壓根也沒放在心上。

這時,聽以前這個纖弱的姑娘,一言一語地道白出來,不知為何,心中有些酸澀。

“小聰聰慧,一場高燒就奪了他的智力。大夫們都說沒救了,可我不想啊,他還這麼年輕,我總得要再試試。

清河縣的大夫說不行,我就去找省城的大夫,省城的大夫說不行,我就去京城找名醫。如此才不枉,他喊我姐姐一場。“

說罷,夏櫻眼中的淚水潸然而下。

看到夏櫻的淚水,梅守正好似被燙著了一樣,他原本是坐在椅上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你……別……別哭啊!”

梅守正試圖安慰,奈何言辭匱乏,經驗缺失。

這會子,讓他去砍十個山匪,也比安慰眼前的這個姑娘要容易。